玩笑歸玩笑,正事還是要提的,恰逢捧珠喂完金珠過來書房。
“今天請齊先生來,其實是想讓你幫我修複一幅畫。”
越明珠讓捧珠把早就準備好的畫展開。
不久前曲冰送的,說送不了王羲之真跡隻能送一幅自己親手畫的《羲之臨池得悟圖》讓她將就著收下。
前幾天她打算親自裝裱,不料金珠頑皮突然撲騰到畫案上,翅膀一展半盞茶全澆了上去,幸好小樓眼疾手快把畫收了起來。
鋪畫間隙緩緩踱步到畫案邊上,齊鐵嘴垂首端詳,畫作下方確實有不少水漬,隻需清洗痕汙即可,於他而言是大材小用了。
不過——
轉眼看向蹲在地上清理木屑的張小樓,他微微一笑:“書畫修複我記得小樓也會,難得你舍近求遠,放心交給我便是。”
聽出幾分顯擺之意,張小樓“嘁”了一聲,光明正大衝他翻了個白眼。
八爺胸有成竹,捧珠隻會替小姐感到開心,她飛快把畫重新卷起來放進圓紙筒便於攜帶,越明珠眨了眨眼:“之前那幅《春山圖》就修複的很好,我相信齊先生的手藝,閒來無事時抽空修複就行,我不急著要。”
幾人又坐下聊了會兒。
蓮葉掐著點進來送薄荷糕,薄荷膏配酸梅湯疏風散熱,相當可口。埋頭小書桌寫完最後一個字,捧珠開心扭頭,“小姐我抄完了。”
越明珠示意她拿過來放畫案上,是李義山那首《嫦娥》:
雲母屏風燭影深,
長河漸落曉星塵。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從捧珠練字開始,每天寫完都拿來給她過目,練字不能一蹴而就,捧珠耐得住性子也很有靈氣,她從不吝嗇誇讚:“心字寫的尤其好,一筆成型,靈動飄逸。”
也不知怎地,越明珠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靈藥二字上,沒來由想起先前聊過的粽子,又由此聯想到詩中有關後羿從西王母處求得不死藥被妻子偷吃飛升的神話故事。
“西王母,長生不死藥?”
她聲音輕飄,接近喃喃自語,更沒有要與人議論商討的意圖,偏偏書房安閒靜謐,人人都聽見了。
正在吹半成品上殘留的木屑的張小樓抬頭,小姐輕輕蓋住手邊粉色茶盞,對正要斟茶的蓮葉搖了搖頭,“不用添茶,盛幾碗紅糖冰粉過來吧。”
似乎隻是無心之言。
見她跟捧珠湊在一起小聲指點哪個字沒寫好,張小樓遲疑片刻,不動聲色地站直:“小姐怎麼突然提起西王母?”
“這不是瞧見詩了。”小聲點評完,越明珠大大方方把宣紙舉在胸前,讓大家一起欣賞。
白紙黑字,精謹秀勁,齊鐵嘴低頭咬著薄荷糕也不敷衍,細看許久,語氣十分肯定:“她練字是用你的字帖吧,點鉤間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話捧珠愛聽,笑的眉眼彎彎:“還是八爺有眼光。”
“那可不。”
紅日西沉,她做主留齊鐵嘴用餐。
到了飯點金大腿依然遲遲未歸,越明珠向來沒有等人的習慣,三人邊吃邊聊,聽了不少倒鬥逸聞,不惡心,隻是有點驚悚。
天色漸暗,張小樓出門送客。
空氣濕度比往常要高上許多,雲層微暗,齊鐵嘴一看就知道子時要下雨。
幾隻低飛的喜鵲在香樟樹上落腳,他正準備下台階,卻見一隻個頭更大的鳥從同一棵樹上斜飛到二樓,天光暗淡看不分明,還是張小樓先認出來,“是金珠,這兩天在家裡到處亂飛,花園都快被它禍害完了。”
“八爺?”
要說九門其他幾門之中張小樓最熟悉誰,毫無疑問是齊八爺,正因為熟悉他察覺出異樣來。
齊鐵嘴沒理睬他,摩挲著手裡的圓紙筒,盯了它飛來的方向一會兒,表情與先前聊天時的溫文爾雅截然相反,神清骨冷。
鏡片下,兩眼恰似夜幕中還未現身的寒星,他聲音清晰而無奈:
“鷹鵲同林,陰爻在下,又是一個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