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我劍者來見我必有緣故,說吧,你想要什麼?”
須佐之男的聲音深沉得如同濺落在地上的乾涸的深紫色的血。
禦手洗劍閣跪坐下來,和須佐之男麵對麵,將劍鞘輕輕放在地上,天叢雲劍則橫在麵前,就如須佐之男手中的劍一樣。
此時兩人的姿態一樣,劍一樣,就如鏡子的兩麵。
華麗的劍鞘和周圍的落櫻構成一幅奇特的畫麵。落櫻散亂,伴著點點血跡,有種淒美之感,仿佛風暴中無根的浮萍和無助的靈魂。
而劍鞘筆直,一如在風暴中堅持著方向的船,劍鞘上鐫刻的那一叢葦花,正如船上的風帆。
“我這一生,癡迷劍道。”
禦手洗劍閣坐得端端正正,一動也不動,聲音平靜得不像是在說他自己,而是在說一個與他無關的人的故事。
“最初我以為劍就是用來殺人的。我半生未曾離開京都,也不喜見人,但總有人來挑戰我。那一年,京都櫻町的蟬鳴也如此刻被血刃切斷,我的劍上也映著那人恐懼的眼神。他的生命與落櫻一樣凋謝。也正是那一刻,我悟出了無念之刃。”
他凝視劍格處鑲嵌的葦紋寶飾。
“此後我殺人無數,來挑戰我的人沒有能活著回去的。然而,我並沒有感到快樂,因為我知道,那不是劍道真諦。每一次殺人,我都感到空虛,空明的心中充滿了迷霧。我可以用劍創造一個世界,毀滅一個世界,但無念之刃,終究斬不斷心中的霧啊!”
“所以,你來找我,是要我幫你斬斷心中的霧?”須佐之男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離開京都的時候,我跟著流光來到鴨川下遊,看見黃泉比良阪的石燈籠在霧中明明滅滅。橋頭立著渾身纏滿繃帶的老者,繃帶縫隙裡還滲著血。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他說他被盜賊所傷。我循著血跡,找到了那個強盜。”
禦手洗劍閣撫過劍柄的葦紋,想起試合時對手臨終前的微笑——那是本該死於他劍下的盜賊,卻在最後一刻將懷裡的飯團推向街角孤兒。無念之刃追求的“無悲無喜”,在那一刻卻像塊燒紅的鐵,烙得掌心發痛。
“劍可以殺死強盜,卻殺不死世間的‘惡’。我可以另辟世界,卻救不了世間的迷途者,包括我自己。”
“那你來這裡乾什麼?”
“我回到黃泉比良阪,告訴那老者盜賊已死,但老者並不相信。他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唯有殺死聖人,才能殺儘天下之賊。”
“哦?有點意思!”須佐之男饒有興致地聽著,“後來呢?”
“我問他怎麼殺死聖人,他說了你的名字。”禦手洗劍閣看著須佐之男說。
“我的名字?”
“對,你的名字,須佐之男,當年斬殺八岐大蛇的英雄,也是唯一敢殺上高天原的聖道反抗者。”
“哈哈,世上竟然還有人記得我。”
須佐之男似乎很高興,但他的眼神空洞,無法看到他真正的內心,而他的嘴角卻總帶著那一抹不善的怪笑。
“可你要知道,生者入黃泉,要麼帶著執念死,要麼帶著道心生!”
“要麼帶著執念死……要麼帶著道心生……”禦手洗劍閣默默念叨。
“你帶著我的劍,叩響我的門,我本應接納你。但是神代的劍,怎能沾染人間的鏽跡!”
須佐之男說到這裡,突然揮動手中的劍,劍氣化作狂風,千萬道刃割裂虛空。
虛空中閃現“弱者當誅”的古神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