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水鄉,路家塢堡。
今日,乃是路家老爺六十歲生辰大吉。
雖說煉血武者,自身身體已達巔峰,活到百年不成問題。
但武者,自是爭強鬥狠。
因此,絕大部分的武者身上都有暗傷。
這暗傷到了外罡之後,能夠被清理大半,但奈何能夠修到外罡境界的武者少之又少,這路老爺自然不在其列了。
六十歲,路老爺已經是老態龍鐘,他望著高朋滿座,感慨萬千。
不同於其他鄉鎮裡的士紳,路家老爺路散,便是路家發家的第一代人。
自己腳下的土地,便是強取豪奪來的。
他發家的第一桶金,來自於黑山盜匪。
他曾經便是黑山盜的一員,當年逍遙快活,後來山上的大當家惹了初入黑山的盧豪,被盧豪掌斃後,路散便卷了山寨上的金銀,跑下山來,在蓮水鄉這個距離黑山最遠的鄉鎮,建了路家。
仔細想想,也已經有二十五年的光景了。
想到這裡,路散不由長呼一口氣,感覺自己這一路的不易。
路家為這大壽,置辦了五桌酒席。
不多,是因為路散想要低調一些,隻請了和路家交情很深的幾人,都是附近其他鄉鎮的‘鄉賢’。
比如霍坪村的霍家老二、北鄉的劉家老五這樣,在其他鄉鎮裡屬於遮奢人物,煉血武者的人才。
路散其實還有幾個至交好友,一者名喚趙駿,一者名喚許恒。
還有一位和他關係匪淺的縣丞田鎮遠。
隻可惜他們仨全都死在了縣城中,讓路散頗為遺憾。
而就在此時,霍家二郎忽然站起身來,對路散敬酒:“恭祝路世伯福壽安康,年壽增輝!”
“那便多謝霍二郎了。”
路散淺笑吟吟,飲了這杯酒之後,便望向四周,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袁耀陽,當即從位置上走了下來,來到了袁耀陽身旁,對著袁耀陽問道:“妹婿,為何愁眉不展?”
“大兄。”
在平章郡赫赫有名的蓮水劍袁耀陽聽到了路散的問詢,當即抬起頭來,對著袁耀陽十分客氣的說道:“不知為何,小弟近日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妹婿多慮了,能有什麼大事兒發生?我家塢堡,堅不可摧!”
路散不以為意,他敬了袁耀陽一杯酒後,停止了講話,緩緩站起身來,目光環視了一圈大廳內的眾人,笑著壓了壓手。
頓時,喧鬨的氣氛,便是逐漸地變得安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轉移了過來。
“諸位能夠來參加我這把老骨頭的壽宴,算是老朽的榮幸,這次壽宴,除卻祝壽之外,主要是還有一件大事想要與諸位商量。”瞧得周圍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路散這才笑著開口道。
聽到了路散的話語之後,大廳之內地眾人也是將耳朵豎了起來,一邊想要仔細聆聽路散的話,一邊也在思索著路散這是要乾嘛。
“老夫膝下養有三子,老二常年在外行商,前不久回來之後,告知了老夫一件大事兒!”
路散道:“那縱橫宣州的流寇‘大義王’,近些日子似乎轉變了方向,悶頭朝著咱們博州而來,那流寇若是來了,咱們何以自處?”
“什麼,大義王?!”
“就是那個裹挾百姓,逢人便搶,說什麼均土地、共富貴,來了不納糧的大義王張逆?”
“路世伯,此言當真?!”
“……”
這話一出,登時讓參加壽宴的數人大吃一驚,感到萬分惶恐。
畢竟這大義王是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
什麼狗屁仁義,媽的逢人就燒殺搶掠一番,凡是被他攻破的城池,和下了地獄也沒什麼兩樣了,窮人沒什麼東西能被搶,裹挾一下,就能跟著他一起去搶下一個城池。
而他們這些穿鞋的地主士紳,那就是被搶的對象啊。
聽說宣州的地主們可慘了。
一旦被這大義王打下,腦袋掛在城門上,妻女被淩辱至死,錢糧一搶而空。
這樣的日子,想想就讓人膽寒!
“世伯,您說怎麼辦!”
霍二郎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當即對著路散拱手詢問。
而一旁的劉五郎也是如此,如同見了主心骨一般,望向了路散。
“呼~”
路散呼出一口氣,知道自己的事兒成了大半,當即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接下來的話,不傳六耳。”
說罷,路散便對袁耀陽道:“耀陽妹婿,煩請你到大門候著,守住大門,以防有宵小偷聽。”
“嗯。”
袁耀陽聞言,當即提劍就走,沒有絲毫停滯。
身為蓄氣武者,袁耀陽對這些事兒其實沒什麼興趣。
那大義王打來了,他大不了投效便是。
蓄氣修為在身,在哪兒都混得開。
在袁耀陽離開之後,路散再三確定,才將所有人都招到了自己麵前,繼續低聲道:“希望大家都湊些錢財,供給我去它州買個精通琴棋書畫的‘上等瘦馬’回來。”
眾人聞言,不由為之一怔。
瘦馬,自然不是指馬匹了。
他們雖然是鄉下老財,但也知道‘瘦馬’是個什麼東西。
乃是一些專精此道的富商,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麵貌姣好的女孩買回後調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後賣與富人作妾或入青樓,從中牟利。
‘瘦馬’還被分為三、六、九等,上等的‘瘦馬’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這樣的‘瘦馬’極為昂貴,能賣得五千兩以上的銀子。
甚至有的‘瘦馬’,還被傳授武道。
“路世伯,買‘瘦馬’乾嘛?難不成等張逆來了,將這‘瘦馬’獻上去?”
霍二郎臉色古怪,不由道:“那張逆雖然是個流賊,但也是不缺女人的,咱們這……能行嗎?”
“誰說是給張逆的?”
路散白了一眼,繼續低聲開口道:“自是去魅惑……縣中如今的風雲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的鄭均鄭三郎了!”
“鄭三郎統禦黑山衛,前不久還上山剿了黑山的山匪,數百顆腦袋就這麼血淋淋的掛在城牆上!習武不過數年,便已經踏足蓄氣,而且以蓄氣境斬外罡境!”
路散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假以時日,必成外罡啊!有他庇護我們,自是平安無恙。就算是被那張逆攻破了縣城,鄭均必然無礙,無論是他投效了張逆,還是跟著朝廷一起撤退,咱們身為親友,又豈能會被置之不理?”
“鄭三郎雖然好大的名氣,絕非池中之物,但畢竟出身在咱們這個窮鄉僻壤,哪兒見識過什麼女人?咱們買個近萬兩的瘦馬,容貌上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處子之身又精通淫巧之計,無論是雙陸、骨牌,都是懂得,而且還會點武技,能來點情趣!”
路散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這樣的女人,任憑鄭三郎如何英明神武,隻要遇見了,保準被迷住!”
劉五郎也被說動了,當即低聲道:“那這出身該怎麼……”
“就說是咱們某一家的遠房親戚,堂妹便是。”
路散似乎很有經驗的開口說道:“那瘦馬出身的女人,也絕對不會揭穿此事:畢竟當瘦馬,也不是什麼值得宣傳的事兒,能夠洗白上岸,也是她所希望的。”
“如此,她或許還滿心歡喜、誠心實意的認在場的某一位當兄長呢!”
聽到路散這麼說,大家麵色古怪了起來。
因為,他們聯想到了一些事情。
路老爺當年來蓮水鄉的時候,孤身一人,可沒聽說過有什麼妹妹啊。
本來大家還沒覺得什麼,但路老爺這麼一提,大家自然也就聯想了起來,不由得麵容古怪了起來。
而路散見此,也隻是笑而不語,沒有去說話。
路徑依賴了。
當年蓮水鄉出了一個武道苗子,路散便用這等手法,親自去了博州之南的今州,花費兩千兩買了個‘瘦馬’,給她改姓路,帶回了家,以兄妹相稱,介紹給了蓮水鄉的武道苗子,袁耀陽。
而袁耀陽也沒有讓路散失望,一路蓄氣。
因為這‘兄妹之情’,一直對路散十分客氣,但凡有對路散不利者,或者路散吩咐些什麼,袁耀陽都會出手。
甚至前些年,自己的‘妹妹’過世之後,袁耀陽還暗自神傷了很久。
這袁耀陽,不過三十餘歲。
五十歲前,有望突破外罡。
絕對算是天才了,若是出身在那些大族,或許已經是一尊外罡武者了。
就算這般,那又如何?
還不是出身太低,眼界太低。
自己略施小計,就能讓這麼一個有望外罡的蓄氣武者死心塌地?
因此,在路散看來。
鄭均和袁耀陽,沒有什麼不同。
區彆在於,鄭均比當初的袁耀陽還要天才。
所以,自己就不能用兩千兩的‘下等瘦馬’來糊弄鄭均的。
要買,就買上萬兩的‘上等瘦馬’,買那些給王公貴族消遣的‘瘦馬’!
“路世伯妙計啊!”
“路世伯果然有手段,真乃我們黑山縣第一智囊。”
“……”
眾人吹捧著路散,當即讓路散有些飄飄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霍二郎站起身來,對著路散道:“世伯,我這便啟程回家,同我父親商議。”
劉五郎見狀,同樣叫道:“是極,世伯,我也這便回家!”
路散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道霹靂般的巨響。
“轟——!!!”
聲音極大,嚇了在場眾人不由為之一愣,隻感覺耳膜鼓動,有些生疼。
“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