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高聳,形式萬千,被霧氣包圍,宛如仙境。
山峽中的溪流順流而下,而就在此時,一個龐大的身影,自遠處的密林陰影之中,裹挾著瘴氣走來,在枝椏交錯的穹頂下翻湧。
“哢嚓……”
嶙峋的指爪陷進苔蘚覆蓋的斷木,青紫色皮膚隨著呼吸泛起鱗片狀的褶皺,咽喉鼓動著吞咽唾液的聲響。
大約在二十步外,一個背著藥簍的人類正跪在溪畔顫抖,冷汗浸透的粗布衫緊貼後脊,身子發軟,隻能呆呆地望著麵前的這一幕。
那出現在他麵前的,赫然是一隻碩大的青紫色蜥蜴!
那采藥人看到了這蜥蜴妖魔,而蜥蜴妖魔自然也是瞧見了采藥人。
“嘶嘶~”
那蜥蜴妖魔見狀,伸出分叉的舌頭,以此來舔舐獠牙,豎瞳鎖定著采藥人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殘忍、玩味的表情。
“妖魔,妖魔!”
采藥人哆哆嗦嗦,緩過神來後,便準備逃竄,但巨大的恐懼籠罩著他,直叫他兩股戰戰,動彈不得。
“人類……”
蜥蜴妖魔獰笑不已,那血盆大口中的唾液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自從山下出了個鄭三郎,將一直以來,為他們提供‘食材’的盧豪殺了之後,它已經好久沒有吃人了。
此番遇到了人類,這蜥蜴妖魔自然是垂涎三尺,忍不住想要將這采藥人吃乾抹淨了。
“吼!”
蜥蜴妖魔一聲咆哮,正準備將這采藥人吞入腹中咀嚼之時,忽然天邊閃過一抹金光。
下一秒,蜥蜴妖魔便如山崩一般,轟然倒塌!
這妖魔自顎裂至尾梢同時,綻開三萬六千道金色光紋,在霎那間化為了一塊塊血肉,就這般在這采藥人麵前解體了!
鮮血滿地都是,彙入小溪。
麵對這樣的變故,那采藥人呆滯的望著麵前的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情況?
這妖魔怎麼自己死了?
采藥人目瞪口呆,而下一瞬,便見到天邊星光縈繞,一名身著緋色錦袍的俊朗青年腳踩青金真元從天而降。
“采藥在外圍采些便是,深入妖魔領地太過於危險了些。”
見這采藥人呆滯不已,這俊朗青年張口道:“你是哪個郡縣之人?朝廷不是有詔令,給予采藥人補貼,可進‘濟世堂’培育草藥嗎?”
這俊朗青年正是鄭均。
對於采藥人的情景,鄭均很是理解。
賺錢,不寒磣。
如果不是為了深入妖魔領地,哪裡能采得稀有藥材,賣得價錢來供給親眷?
自家兄長便是如此上山,深入妖魔領地後失蹤的。
苛政猛於虎。
但現在,黑山周圍郡縣,為了改變這種趨勢,政令平息,並且自己也授意了盧承弼,讓他和濟世堂展開合作,在黑山附近推廣‘藥材培育基地’,在黑山培育草藥,避免因為道路阻塞而被其他勢力卡脖子。
采藥人對藥材習性十分清楚,因此有不少采藥人都加入了這‘藥材培育基地’,鄭均本以為采藥人這職業就算未曾杜絕,應該也在黑山外圍采藥,膽子大些,或許進那已經被自己剪除的蛤蟆妖魔領地采藥。
但這裡,明顯已經是黑山深處了。
怎麼還會有采藥人?
而聽到了鄭均的話語之後,那采藥人不由一怔,恍惚了片刻之後,連忙下拜,頗為激動道:“鄭公!我是平章郡海榆縣人,此番進山采藥,實屬無奈之舉……”
采藥人可以說是認出了鄭均,激動難耐。
鄭均如今的特征,已經在博州南部傳開了,其他郡縣或許還有所不知,但平章郡、康樂郡二郡對於鄭均,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此,在見到了鄭均之後,這采藥人立馬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
這其中的原因也是尤為簡單了。
無非就是海榆縣的縣令最近見錢眼開,同‘康生堂’合作,不許海榆縣的采藥人去濟世堂為生,並且出高價懸賞那些稀有草藥。
若是如此,鄭均隻能說是這海榆縣令有些不對勁兒。
但接下來,那采藥人卻說海榆縣縣令以家人為挾,逼迫海榆縣的采藥人進山采藥,這就讓鄭均眉頭一皺。
不僅如此,除了海榆縣之外,新陽縣、三灶縣也同樣如此,原因是這位采藥人出發的時候,同這幾縣的采藥人一同出發的。
走到這兒的,隻有他一人了。
采藥人小心翼翼的張口道:“那濟世堂的買賣,隻有黑山、榮源、平韻、致遠四縣能去,其他幾縣都被限製,聽說是郡守下令……”
他也是壯著膽子說的。
平章郡郡守是誰?
采藥人並不清楚,但鄭均鄭三郎在黑白兩道名聲震天,據說是當了郡守,因此采藥人還以為鄭均才是平章郡的郡守。
所以,他能說出這句話來,都是因為平日耳濡目染之下,對鄭均的信任。
聽到了這句話之後,鄭均麵色陰沉了起來,不由冷笑道:“看來平章郡的唐公最近有點不老實了。”
平章郡守唐豫,外罡三重。
說個比較難聽的,在鄭均眼中平章郡都不算是唐豫的地盤,而是直接納入了自己的控製範圍之內,將唐豫視為了自己在平章郡穩固的代言人。
沒想到這唐豫唐郡守到叛逆期了,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地位了。
回去之後,也該去拜會一番這位唐郡守,看看出了什麼事兒。
鄭均頷首,又道:“你在此地可休息片刻,沿途返回也是無虞,沿路所有妖魔,都已被我斬殺,回去之後,就說是我讓你回去的。”
說罷,鄭均一揮手去,一抹青金真元瞬間注入了這采藥人身中,又道:“我注入你體內了一抹真元,若是歸途遭遇危機野獸,真元自現,大約可用三次,小心一些。”
“多謝鄭公,多謝鄭公!”
那采藥人激動萬分,不由得想要下跪拜服。
而鄭均見此,隻是微微搖頭,隨意一揮衣袖,便再度化身一抹青金星光,繼續朝著黑山深處遁走。
這黑山上的妖魔,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一些。
這一路上,自己已經斬殺了青鹿妖魔、野豬妖魔和方才的蜥蜴妖魔三頭外罡境的妖魔了。
如此,才堪堪進入了黑山核心區域。
這倒是有些意外。
如此看來,黑山縣倒是有些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意思。
黑山縣裡,外罡武者也就那幾位,若是黑山妖魔傾巢而出,那麼黑山縣不出一日便能化為鬼蜮,整個平章郡除卻郡城,怕是無從幸免。
“這黑山,倒是有些意思啊。”
鄭均不由喃喃自語。
黑山,怕就是整個博州妖魔聚集最多之處吧。
此番剪除,也能算是平定了自己後方一個不穩定的炸彈。
想到這裡,鄭均遁光登時又快了一些。
俯瞰山脈,樹木叢生,人跡罕至。
這種景象,鄭均其實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伴隨著宣州、肅州的流民熱潮,以及行軍打仗時,需要砍伐樹木、堅壁清野,康樂郡、平章郡的綠植被極大幅度的破壞,官路上光禿禿的,看不到什麼綠色。
如今進了黑山,倒是看到了這鬱鬱蔥蔥的景象,確實是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伴隨著鄭均飛遁,很快,便在這山脈之中,看到了一處位於山巒之上的宮殿。
“嗯?”
看到這一處山巒之上的宮殿,鄭均不由得為之一怔,但很快便察覺到這宮殿之中妖氣森森。
見此情況,鄭均當即落地,凝望著這一處宮殿,不由道:“這通竅大妖,倒是挺會享受啊。”
腳下儘是白玉磚,整個宮殿雖然看起來金碧輝煌,但鄭均‘天目破障’,也是一眼能夠看出這宮殿是為青木所搭,見識到了宮殿本質。
這裡的通竅妖魔,倒是有了幾分人樣。
但好像,隻是有幾分人樣罷了。
還是一股子妖魔味兒。
而就在鄭均已經踏上了白玉磚時,才有一頭化為人形的不知名妖魔趕來,持著一把叉子,對著鄭均喝道:“你是何人?!”
言語未落,已被一道鋒利的金光劃破了腰間,一分為二。
那妖魔目光呆滯,甚至還沒有從自己已經被殺死的現象中緩過神來,而鄭均卻已經輕輕抬手,一枚漆黑的妖丹便收到了鄭均手中,被鄭均裝袋。
斬殺了這頭外罡妖魔,鄭均就好像是隨手碾死了路邊的一頭螞蟻,沒有半分的停滯,繼續向前踏去,目標便是登上這看似光芒萬丈,但骨子裡卻透露著一股陰森的輝煌宮殿。
沿途遇妖,儘數誅殺!
……
宮殿之內,有一處玄晶石雕琢的至高王座。
那王座上蜷著個枯瘦身影,暗金蟒紋冠冕下壓著稀疏銀絲。
枯樹皮般的麵頰綴著幾粒黑斑,左眼蒙著灰翳,右眼卻如淬毒短刃般冷目灼灼。
枯竹似的手指正輕叩鎏金扶手,鱗甲似的皮膚與椅背盤蟒浮雕相映。
他忽地傾身向前,頸項抻出蛇類捕獵時的弧度,繡金蟒紋廣袖掃落案幾上的一枚黑檀石,神色陰晴不定:“老子在這兒成王做祖樂的逍遙又自在,何苦去那燕山,給那些個妖王當狗?”
聲音中,夾雜著些許的陰冷笑意,震得冠冕珠簾微顫,露出兩排尖細的銀牙。
“蟒王,您的實…力,可是遲早要妖王……大聖……賜精血……你就……升騰……”
在殿下,一個講話磕磕絆絆,有些生疏的壯漢正有些愚笨的開口說著,十分誠摯道:“況且,山下人族……打……神武……死了,他們要殺……你可能有危險……”
“來,鹿王,殺人族!”
其膚色呈現橄欖綠色,皮膚上還附著著些許鱗片,鱗片巨大且堅硬,仿佛一層層迭起的銅牆鐵壁。
那枯瘦身影目光陰鷙,望向講話的這頭鱷妖,尾音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氣音:“那些個甚勞子的人族,打了個難解難分,跟我老子有什麼關係?老子二百年前就已經打過了,對那些人族清楚至極,隻要你不下山去惹事兒,他們就不會來打你。”
這講話的枯瘦身影,自然便是這八百裡黑山真正的主人,通竅境的大妖,人名是為‘陳蟒’!
此蟒於南國得道,參與南楚建國,被南楚皇帝賜姓陳,名為陳蟒。
本以為會扶搖直上,但沒想到大周的平叛大軍很快就到。
然後,他就被大周的平叛大軍打了個鼻青臉腫,跟著南楚的王爺逃到此地之後,直接沒入黑山,從此之後兩不相欠,在黑山中安心當起了山大王。
下山是不可能下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下山。
至於那什麼鹿妖王想要趁著人族內鬥,下山大殺一番,劫掠無數,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已經經曆過人族那鋪天蓋地的武者,見識過人族強悍的元丹大能、通竅武者,已經在心中暗自發誓,再也不會下山了。
在這深山之上,安心當個山大王,豈不是更好?
人類的花花世界本就不是他們妖族的地方,還是在山裡窩著舒服,偶爾偷偷讓人下山抓兩個人類打牙祭就可以了,乾嘛惹他們呢?
至於麵前之人,名為‘鱷鋒’,乃是燕山鹿妖王手下妖將,此番前來是當使者,勸自己歸順鹿妖王,響應北戎人,一起劫掠雲州的。
老實說,他和‘鱷鋒’關係不錯,先前那黑山縣令孟閒便是‘鱷鋒’派來的人奴,陳蟒也派了手底下的蛤蟆妖魔去接應,但這不是死了嗎?仁至義儘了。
後來,這蛤蟆妖魔太能折騰,被人類一個外罡武者殺了,陳蟒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死就死吧。
現在,這‘鱷鋒’竟然還想要來勸他自己來歸順鹿妖王,這難免有點過分了,縱使是老朋友了,陳蟒也是微微有些發怒。
更何況,這‘鱷鋒’已經在這兒待了整整一個多月,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了一個多月!
人族或許對燕山不甚了解,但陳蟒對燕山這個北方妖族聖地極其了解。
那位覆海大聖,已經行將就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