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思媛的“家宴”結束後,除了張潮,其他人都有些恍恍惚惚,還沉浸在他的“人設論”裡。
靠“人設”和作品的高度統一來促成作品的大賣,不算什麼新鮮事。近些年的韓涵、小四很大程度上都是走這個路線。
但是這兩人的人設其實還基本算“真實”——韓涵確實頗為叛逆,而小四也確實虛榮。
邢思媛不同,除了生活奢侈以外,她基本是個傻白甜的大小姐,被她爹保護得很好,所以對人沒有什麼機心。她一時興起飛來飛去地也不是為了向誰炫耀,純粹就是太有錢了,生活習慣如此。
這種性格日常相處還行,但是放在圖書市場上,隻能招人恨了。所以她不能是“傻白甜”,而應該兼有高冷、神秘、鬆弛感、奢華感……
並且在《狂寵美嬌娘:我的男友不好惹》這本書上市之初,不能讓人把博主與作者兩重身份聯係在一起,而要在引起一定爭議的時候,再讓二者合一。
同時要儘量保持邢思媛真實身份的神秘感,能多久就多久……
其實營銷作家真實身份神秘感的例子,國內也有。那就是前段時間剛拍了電視劇的《遙遠的救世主》,電視劇名為《天道》。
原本男主角丁元英的出演者王誌玟,在張潮重生後,誤打誤撞被《懸崖》提前簽了,結果和《懸崖》的原男主出演者張嘉益來了個互相交換。
的作者筆名為“豆豆”,其真實身份一直存疑,網絡上甚至找不到一張她的真實照片。
根據傳言,“豆豆”真名李雪,高中學曆,油田工人出身,憑借《背叛》《遙遠的救世主》《天幕紅塵》三部作品爆火以後,就中斷了創作生涯,“退隱江湖”。
而根據她唯一一段采訪內容得知,她之所以能在作品中大量敘寫遠超其生活、工作經驗的內容,主要是受一個叫“李紅英”的朋友影響。
這個“李紅英”1990年就到歐洲定居了,此後不斷寄給豆豆大量的參考資料,每次回國都給她講述一些她所陌生的社會見聞和生活狀態。
張潮一直覺得無論是“豆豆”,還是“李紅英”,應該都是某個成熟作家的馬甲。高中學曆的油田工人會寫不離奇,離奇的是隻寫了三部就收手了。
要知道成為作家的一個基本條件就是極強的表達欲。這種表達欲絕大部分情況下,會在作品暢銷後因為得到正反饋而不斷強化,極難被完全滿足。
即使是被謠傳為一生隻寫了《麥田的守望者》一部作品的塞林格,實際上在成名前後,他的創作生涯維持了20多年,從1940年代初貫穿到1960年代初,包括許多短篇和兩個中篇集。
甚至還在1999年突然出版了長篇《哈普沃茲16,1924》。
張潮要維持邢思媛的神秘感,某種程度上也是不確定她這種依靠一起興起開啟的創作生涯能維持多久,目前來看寫完第一部應該問題不大,但是有沒有第二部、第三部,就不好說了。
萬一她不想寫了,隻要還維持著這種神秘感,也能讓她有個體麵的退場。
接下來的日子,張潮的生活進入了難得的平靜期。他終於能潛心創作自己的論文和了。“午夜潮汐”接下來的工作已經都安排完畢,靜待花開即可。
時間一晃就到了5月份。勞動節假期剛過,張潮就接到了山西駐京辦王壽國的電話:“張同學,我把你提的計劃向省裡領導彙報了,領導們一聽‘三晉風流’這個名字,都很感興趣。
不過你需要拿出更加切實可行的方案才行,不然經費是批不下來的。”
張潮應付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他看著電腦裡已經寫了一大半的《刑警榮耀》,把之前的構思又過了一遍腹稿,然後把未完成的打印了出來,就開車直奔燕師大而去。
來燕師大,自然是找自己的班主任於華。於華一見他手裡厚厚的一疊紙,嘴角的弧線根本就壓不住。
認真看完張潮的稿子以後,於華沉思良久,才道:“我這幾年已經不太用這種繁複的手法創作了,所以這方麵我沒有什麼好建議給你。
但是在的內核上,我認為還有值得探討的部分。我們之前聊過,程隊長在尋找逃犯,也是在尋找自己。那麼,尋找的是自己的什麼呢?
一個正常人的精神世界是高度統一的,但遇到重大變故的時候,這個統一的世界就會被砸碎。有些碎片,通過內省、反思、忍耐、屈從……可以被重拾、被消化、被重塑。
但有些碎片,則是在他尋找的過程當中,有意或無意間,偶爾拾的。這是屬於他的精神碎片,但真的就能拚回去嗎?或者,他真的願意拚回去嗎?……”
張潮聽著於華的講述,忽然道:“您的意思是——‘忒修斯之船’?”
於華道:“有點像,但又不全是,不過我們可以借用這個悖論來探討。一個‘忒修斯之船’的船員,無意中撿到了一片被替換下來的重要零件,他該怎麼辦?
禪宗也有類似的思考,用一個火把引燃下一個火把,火還是原來的火嗎?”
……
兩人探討越來越深入,一開始是於華講的多,後來又是張潮在滔滔不絕。一直到天色將晚,兩人才結束。
於華對張潮的教育,巧妙就巧妙在隻引起思考,卻不下任何定論,由張潮自己去探索和決定。這樣既不會乾擾張潮作為作家的獨立思考,又能幫助張潮在裡開拓出更幽微、更深邃的境界。
眼見天黑,張潮道:“於老師,晚上沒彆的事的話,我請你吃個飯吧。”
於華想了想,晚上確實沒有安排,就同意了。
張潮知道於華是浙江人,所以特意選了個在燕京少見的江浙菜館子,點了除了“西湖醋魚”以外的好幾道江浙名菜。兩人一邊吃,張潮一邊把“三晉風流”這事給大概說了一遍。
於華讚道:“你的想法不錯,作家和地域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互相成就的。山西文壇確實沉寂得太久了,如果能借此把年輕一輩的作者推向大眾,那確實功德無量。”
張潮笑道:“要想‘功德無量’,還少了東風。我剛剛說的這些作家,作品都不錯,但是確實缺乏全國性的知名度,隻靠我一個人,怕是帶不動。”
於華疑惑道:“你是說……”
張潮道:“我一個人帶不動,加上您,加上其他老師,那就是大勢將成、浩浩湯湯,不可阻擋了。”
於華更懵了,道:“我一個浙江人……”
張潮樂道:“這套叢書想成功,要的,就是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