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歧視”這個單詞蹦出來以後,蘇珊和許蕊雅顯然有些驚慌失措。兩人都在美國長大,深知這個詞對公眾人物形象方麵的殺傷力。
印度裔的歧視問題雖然不如猶太人、黑人那麼敏感,但也是禁忌。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斷送張潮在美國的出版市場。
張潮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被上升到了這個高度,不過隻是皺了皺眉頭,先掏出信用卡付了賬。
回車廂的路上,蘇珊憂心忡忡地道:“你不擔心嗎?他們可是在NBC上說你‘種族歧視’的。”
張潮問道:“NBC?影響力很大嗎?”
許蕊雅解釋道:“NBC就是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簡稱,算美國前三的電視網。剛剛的播報雖然很短,也不什麼重要的節目,但影響力還是有的。”
張潮又問道:“那你們覺得,我剛剛說的那句話是‘種族歧視’嗎?”
許蕊雅無奈道:“‘種族歧視’是個很寬泛的概念,彆說一句話,有些政治人物或者娛樂明星的一個動作、一個手勢,在有心人的引導下,也能被視為種族歧視。”
蘇珊道:“顯然,有人想要把你的話解讀為‘種族歧視’。”
張潮無奈道:“好吧。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回車上再說。”
等張潮憑著票根,回到車廂的時候,就看到大衛·米勒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那裡,手機放在一旁,顯然也已經知道了此事。
看到張潮進來,大衛·米勒一下站起來,顯得有些激動,但很快克製住自己的怒火,隻是說道:“張,你落入人家的陷阱了。”
張潮道:“我已經知道了。”然後把自己在車站小超市裡看到的節目略說了一下。
大衛·米勒沮喪極了,說道:“《美國印度人報》?我都沒有聽過有這麼家報紙,你太不小心了——我也太不小心了。他們是故意的!”
張潮問道:“出版社那邊怎麼說?”
大衛·米勒道:“現在高層的意思是取消了基蘭·德賽的對話,然後明天一早在芝加哥站下車後,舉辦一個簡短的記者發布會。”
張潮笑道:“發布會?讓我道歉是嗎?”
大衛·米勒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當然,文字稿我們會讓公關部門為你撰寫好,你隻需要照著念就行。
你放心,我們的公關部門非常優秀,他們撰寫的道歉聲明一定既誠懇、又體麵,你不會太沒麵子的。”
張潮追問道:“然後呢?”
大衛·米勒道:“你是亞裔,他們是印度裔,都不是‘種族歧視’的敏感人群,所以這一陣低調一些就好了。另外,在紐約舉行的《大醫》第二部發售會可能會取消。
我們擔心到時候會有印度人組織的抗議活動,那樣局麵就不可收拾了。”
張潮卻斬釘截鐵地道:“我不同意!”
大衛·米勒急了,連忙道:“我知道他們是在汙蔑你,但是……”
張潮打斷他的話道:“按照你們的方案來,那我就被坐實了有‘種族歧視’言論,那將是一個永遠的汙點。我絕不接受你們的方案。
你們甚至可以取消《大醫》第二部的發售,我自己另外尋找出版社出版。至於道歉,那絕不可能。”
大衛·米勒無奈道:“你,你……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你這是意氣用事!”
張潮這時候和緩了語氣,安慰對方道:“不用擔心,應付這種潑臟水的人,我有經驗。”
大衛·米勒並不相信,而是道:“張,我知道你在中國很有影響力,所有的媒體都會圍著你轉。但這是美國!”
張潮笑道:“你怎麼知道美國的媒體就不能圍著我轉呢?對了,基蘭·德賽那邊通知她取消活動了嗎?或者她通知你取消活動了嗎?”
大衛·米勒搖搖頭道:“還沒有。你們兩個都是我看好的作家,我真心希望你們兩個能有一場像昨天、像今天這樣精彩的對話。”
張潮鬆了口氣道:“還沒有?那就好。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務必讓她明天登上「湖濱特快號」。”現在他們乘坐的「加州和風號」隻到芝加哥,需要在芝加哥換乘「湖濱特快號」抵達紐約。
原定的第三次對話,就是在「湖濱特快號」上進行。
大衛·米勒道:“我不能確定……基蘭·德賽並不是一個喜歡在公眾麵前侃侃而談的人,能接受參加這次活動就已經很難得了……
如果她因為你的這句話而拒絕後麵的形成,那我也無法說服她。”
張潮想了想,道:“既然她現在還沒有通知你她不來,那說明還有挽回的餘地。這樣,你今晚再和她確定一下;如果你不想打這個電話,那我來。”
大衛·米勒驚訝地看著張潮,心裡也開始猶豫。
作為策劃人,他當然不希望這次活動就這麼在不體麵的爭議中戛然而止,更不希望《大醫》第二部的銷量因此受影響。
——說到底,他不想失去張潮這個已經兌現了潛力的暢銷書作家。
但是他更擔心張潮和基蘭·德賽如果見麵,又激發出什麼不可控的言論來。到時候,他可能同時失去兩個作家。
猶豫不決之際,手機響了起來。大衛·米勒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神情頓時緊張起來,拿了起來卻又遲遲不按下接聽鍵。
見眾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隻能無奈地把屏幕一亮:“是基蘭打過來的。”
張潮伸手過去就要把手機拿過來:“你不接,我來!”
大衛·米勒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道:“還是我接!”說罷,用視死如歸的眼神,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大家都有些緊張地看著大衛·米勒,隻見他先是照常和對方打了招呼,然後就想開口說今天的事,結果一個“I"msorry……”剛開了頭,就被電話那頭的人打斷了。
隨著電話那邊“嚶嚶嚀嚀”的細語不斷,大衛·米勒的臉色也變換不斷,最後定格在一個極其怪異的表情上,放下了電話。
蘇珊搶先問道:“怎麼樣?她說她不來了嗎?”
大衛·米勒搖搖頭,道:“不,她強調了她要來。她說‘之前的猶豫是因為這一次商業宣傳’,‘而聽到張潮的話後,忽然意識到自己非來不可’。
並且讓我對張潮說,‘不必帶有負罪感或者其他任何特彆的情緒,我們希望隻是一次有趣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