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翻閱著20多頁的文件,發現確實對張潮批評少之又少,最嚴厲的一條頁不過是:
【說得好聽,不就是吃愛國流量?】
其他的帖子以及相關留言可就精彩紛呈了——
【建議給張潮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氣人這塊他屬實非遺級彆,要大力傳承、發揚!】
【石原這老右翼早該有人治治了!撒花支持張老師!】
【當年魯迅在日本學醫救國,今天張潮在日本以文伐賊,什麼叫文化自信啊?這就是了!】
【彆捧殺了行嗎?魯迅可沒把政客氣進ICU,這要算戰績,建議申報吉尼斯!】
【建議和郭德綱組隊,一個氣死日本人,一個笑死中國人。】
……
王蒙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對眾人道:“什麼叫群眾的意見,看到了嗎?”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王蒙歎了口氣道:“所以啊,大家以後就彆牢騷什麼張潮嘴巴不饒人了。他在國內,還是把文壇上的爭論當成‘人民內部矛盾’來處理的。
他對石原,可就是上升到‘敵我矛盾’了。張潮老說自己已經‘收著力’了,你們非不信。”
一番話說得不少人心有戚戚焉,尤其是白燁。經過一年多的“休整”,加上文學批評界整體上和張潮緩和了關係,所以他的“病假”結束了,開始照常參與作協的活動。
要說在座誰對張潮的毒舌感受最深,非他莫屬。白燁也跟著歎了口氣道:“張潮這小子……我心服口服!他這不是‘闖禍’,是‘出氣’。
我們不要老抱著舊觀念,覺得‘與人為善’。‘與人為善’的前提是‘人與我為善’。
石原這個人的言論多次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破壞中日友好的大勢,張潮這次的演講,我聽得也解氣。”
許多人認為與張潮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白燁都這麼說了,現場也就沒有其他的反對意見了,開始儘力想著怎麼把這事儘量圓過來。
鐵寧這時候也恢複了鎮定,雖然張潮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有些失態,但此時她想通了,於是微笑地問道:“還記得張潮這次為什麼去日本嗎?”
眾人一愣,隨即有人回答道:“他不是這次訪日活動其中一個環節的主持人嗎,叫什麼來著?——哦,「中國當代文學在日本」。
他提前去日本不就是準備這事去了。”
鐵寧的微笑依舊溫煦如春陽,讓人一看就覺得放心。她又問道:“那張潮現在在日本做什麼呢?”
這句話頗有深意,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想明白。
過了好一會兒,劉恒才道:“……中國當代文學在日本?”
這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張潮折騰出的動靜,不就是活生生的“中國當代文學在日本嗎?”
除了他,想不出還有哪個中國當代作家能在日本有這麼大的反響,甚至都影響到日本的政治局勢了——據說石原的病房外麵圍滿了政界人士和媒體記者,就為了探聽他是否要辭去東京都知事的虛實。
20世紀以來,中日文學之間的消長一改過往1000多年的形勢,幾乎可以說日本文學實現了對中國文學的單方麵輸出。
除了魯迅等極個彆的作家以外,中國現當代文學對日本的影響幾乎為零。
張潮則徹底扭轉了這種頹勢。
他先是實現了以中國人的身份,作品在日本持續暢銷的奇跡;更是屢屢引動日本文壇的風潮,造成日本文壇的撕裂。
現在眼看他在日本要從“文學頻道”,跨界進入“社會頻道”,甚至“法治頻道”“政治頻道”了。
不得不說張潮的體質實在特殊,在哪裡都可以成為焦點。作協的“老家夥”們,對此又愛又恨,但又無可奈何。
鐵寧的想法則和大部分人不一樣,她淡定地道:“所以我認為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說了,張潮此前的活動都是角川書店安排的,與飯塚容教授方麵無關。
隻要飯塚容教授方麵沒有傳來活動取消的消息,那麼我們該做什麼就繼續做,沒有必要為了一海之隔的日本政壇上發生的紛紛擾擾而‘杞人憂天’。”
王蒙點頭讚同,並且接過話頭道:“大家放心,媒體輿論方麵我會和領導提建議。關鍵是我們自己立場要堅定,這次不是把‘壞事變好事’,而是這本來就是一件好事。
孔子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石原不是最喜歡說挑釁的話?張潮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他做錯了嗎?沒有!
所以這幾天麵對媒體采訪,不能說‘一時衝動’‘他還年輕’這種話。這種時候,我們一定要統一思想,一致對外。”
說罷,用嚴肅的目光環視了一下會議室裡的眾人。
王蒙一向以“民主”“開明”“溫和”著稱,大家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位“老部長”板起麵孔說話的樣子,更沒有聽過他說“統一思想”這種“官話”,但此刻他那張長長的馬臉,有著說不出的威嚴,不容任何反對。
鐵寧粲然一笑道:“好了,事情也討論完了,咱們散會吧——說起來,今年加班開會,倒有一小半是因為張潮呢。”
……
張潮在「清極院」裡百無聊賴地呆了兩天,眼看媒體上的熱度已經降下來了,於是靜極思動,想要外出走一走,沒想到門口就被角川書店安排的“保鏢”給攔住了:
“張桑,社長說為了您的安全起見,最近還是不要外出了。您想要什麼,儘管吩咐我們或者美穂小姐……”
張潮瞟了一眼兩人,沒有說話,點了點頭,直接反身回去,讓兩名保鏢鬆了一口氣。
回到客廳,張潮想了想,搖動了屋子裡的鈴鐺;不一會兒,荻原美穂就出現在他麵前。
張潮沒有客氣,直接問道:“荻原小姐,這兩天我在這裡的一舉一動,你都和角川社長彙報過了吧?”
荻原美穂沒想到張潮這麼直白,嚇得伏地道歉道:“實在抱歉,這是社長的交代,我不能違抗……”
張潮卻沒有責怪她,而是繼續問道:“如果今天晚上,你睡得特彆熟,我卻從房間裡消失了,你說你大概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呢?
哦,還有保鏢,他們要是喝了點酒,是不是也會睡得很熟?”
荻原美穂聞言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回答。
張潮蹲下來,看著荻原美穂的眼睛道:“日本最有名的清酒是哪個品牌?我請你們喝吧。這是尊貴的客人的要求,你們不能拒絕,不是嗎?”
荻原美穂被張潮的目光注視得受不了了,終於低下頭來,道了一聲:“嗨!”
……
第二天早上10點,東京八王子醫院的門口,出現了一個捧著一束大波斯菊、拎著一串千紙鶴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