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來到塔堡的一處餐室,是一位滿臉堆著尷尬笑容的漂亮女人端來了早餐。
簡單施法檢測無毒,萊昂淺嘗了幾口.實在無法恭維,像是個沒下過廚的人,手忙腳亂折騰的。
幸好逃亡中吃過更難以下咽的生食,他沒有矯情這頓早餐的味道,畢竟好歹是熟的。
撇了眼那女人慌張離開的背影,萊昂記得,昨天獲救的四人裡就有對方,瞧穿著打扮也是個富貴女人,不像是城堡女仆,隻是伊文一家似乎都不待見她,如今在拿這女人當做仆傭呼來喝去的使喚。
無心過問彆人的家務八卦,萊昂就著味道勉強正常的香腸與炸麵包,匆匆填飽肚子,從衛兵那問到伊文的所在,和奧莉薇婭一起來到領主大廳。
鐵腥味縈繞於殿堂內外,陽光透過窗洞斜灑進來照得亮堂,倒塌的燈台與盔甲掛架被重新整理放好,屍體早被士兵們搬走,隻是地板上仍殘留著還沒洗刷乾淨的血跡。
最裡側的領主寶座依舊空置著,萊昂看到伊文坐在台階下的椅子上,被城鎮官吏打扮的人群圍了一圈。
那邊大概是在彙報城鎮的情況,但嘰裡呱啦速度飛快的烏利亞語,萊昂聽不太清內容。
見那年輕騎士正焦頭爛額,他沒急著上前打擾,扭頭看到了另一個認識的身影也在。
是昨天城頭上自稱難民領袖的男人。
對方的裝備比先前煥然一新,不僅配齊了腿甲和臂甲,抱著頭盔,身邊還跟著幾個同樣甲胄俱全的大漢。
羅恩同樣發現了進來的二人,立刻主動帶手下上前,單膝行禮,低頭問候:“日安,尊貴的騎士大人,美麗英武的騎士小姐,昨天沒來得及感謝二位大人拯救我們,隻是,我們都是都是些一無所有的災民,暫時沒有財物報答兩位。”
“不必多禮,起來吧,我有些消息需要向你們打聽,不如將這當做報償就好。”萊昂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他發現羅恩身後還跟了個挎著短刀的少年跟班,那孩子悄悄愣眼偷看自己,直到對上目光,才好似驚嚇又疑惑的低頭,而呼吸卻急速加快,顯得十分緊張和惶恐。
?.我很可怕嗎?
萊昂疑惑。
“請您儘管問吧,我們一定知無不言。”羅恩恭敬的保證道。
萊昂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難民領袖身上,繼續打探情報:“你們是否知道襲擊城鎮的屍鬼從何而來?”
幾個難民大漢麵麵相覷,撓頭的撓頭,搖頭的搖頭。
從去年至今,經曆的苛稅重賦、戰爭、劫掠、饑荒.已是災民們所能想象到最可怕的噩夢,哪知曉,昨日那宛如世界末日的夢魘來自何方。
隻有為首的羅恩遲疑片刻,還是開口答道:“在昨天那場災厄到來前,我們曾聽過些流言蜚語,說東邊有災禍降臨,許多試圖去邊境投軍求生的難民,都了無音訊我一直以為這流言是因為烏利亞人和傭兵們的燒殺造成的,現在,不知是否那些惡鬼有關。”
“東邊的災禍?具體是哪裡?難道是羅蘭納爾的方向?”萊昂表情凝重的追問道。
見對方提到那座瑟瑞安聖城,羅恩的麵部不由抽動,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仿佛回到了他的腦海。
記起昨日帶手下收拾屍體時的發現,他說出心中的揣測:“不清楚那流言是不是指羅蘭納爾,但我昨天帶人打掃屍體時,確實發現了一些生前屬於國王的士兵,看那些盔甲衣袍上的紋章,他們生前應該是進攻羅蘭納爾的部隊.
難道,您的意思.這是瑟瑞安人祈求他們的太陽神,對攻破聖地的堪塔達爾降下的神罰嗎?”
聽著羅恩神神叨叨的推測,萊昂眉間微蹙,忽然意識到對方昨天自稱的逃兵身份,他扶著劍格的左手不由一緊。
仿佛從原主記憶生出的怒意,竄上萊昂心間。
奧莉薇婭偏過腦袋,掩蓋瞳色的金眸看了看戀人,少女聽不清一連串烏利亞語的對話內容,但察覺了萊昂情緒的細微變化。
“你不是貴族,卻認得出那些士兵的紋章?.你加入過攻打羅蘭納爾的軍隊?”萊昂不動聲色的問道。
羅恩儘管不想再回憶那份經曆,但仍沒有隱瞞:“是的,我曾是附近一位騎士麾下的軍官,我的主人被國王征召進攻羅蘭納爾時死在了城下,後來我被繼續編入攻城部隊,直到破城之後我從王國大軍中逃回了家鄉。”
“為什麼當了逃兵?”萊昂問道:“你怯戰了?”
羅恩沒有反駁,但也並未提及,自己是因殺了那想逼迫他加入獸行的督軍一行,才為這死罪不得不成為逃兵。
“我被嚇壞了,不是被進攻時的屍山血海,而是破城後的瘋狂所有人都瘋了,那淒慘的景象即便是維諾利斯的地獄也不過如此.我無法阻止,隻能驚恐的遠遠逃離。”
腦海裡浮現出無數與自己兒女差不多大的可憐孩子,最後的慘狀,以及那些瑟瑞安人以神之名發出的詛咒,羅恩臉上有些淒涼和悔恨:“然而逃回家鄉不久,才是我噩夢的開始,烏利亞人和傭兵突然背叛,在這片大地上四處劫掠,我主人的領地沒等來國王軍隊的保護,被血洗一空,我的妻兒我也幾乎淪為了奴隸,這或許是褻瀆瑟瑞安太陽神的報應。”
羅恩拍了拍那少年跟班的肩膀,苦笑道:“如果不是這孩子用一枚金幣救了半死不活的我,我早就已經隨家人們而去了。”
話音剛落,眾人便見一旁始終沉默的少年,像鼓足了勇氣,突然竄到羅恩身前,雙膝猛地跪了下來。
“求求你!騎士大人,饒了羅恩大叔吧,求您不要殺他!大叔不是壞人,您放過他吧”布蘭登聲音含著慌張和哽咽,腦袋深深低下,嘣得一聲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在場的人瞬間愕然這少年的突兀行為。
萊昂皺眉剛才猜測羅恩身份時,他確實動了一絲殺心,可等了解了對方的經曆,便消弭了這個想法。
但自己剛才的表情,有暴露的這麼明顯嗎?
“小金幣?你乾什麼?”羅恩詫異道。
幾個難民壯漢狐疑,自衛的本能使他們摸上刀柄,可看看昨日大發神威的獅鷲騎士和那嬌小的女武神,又如夢醒般趕緊把手放下。
這邊的騷動驚動了大廳那一頭的伊文和城鎮官吏,遠處的人張望過來。
萊昂彎腰將跪地懇求的少年強行扶起。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傷害羅恩?”他好奇於這男孩突然間的反應。
“我我.”布蘭登嘗試拽了拽,但無力掙脫對方的手,隻好抬起害怕的眼神。
“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您.不,不是,是夢到了和您一樣打扮的人,拔劍殺了羅恩大叔.”布蘭登聲音顫抖。
他抬眼打量這位騎士,若說昨晚隻是被夢魘驚嚇,但聽到二人與夢裡越發相似的對話,少年再也忍不住了,生怕遲疑下去,對方便要讓那噩夢應驗。
隻是不同的是,夢裡拔劍砍下羅恩大叔頭顱的,是個長相更加平凡,頭發為棕褐色的人,眉眼看上去,好像與這位黑發的騎士大人,隻有三分相似。
羅恩聽著布蘭登莫名其妙的話,不禁心裡一突。
他再重新審視這位說話帶有異鄉口音的獅鷲騎士,聯想起了瑟瑞安軍隊在戰場上,確實有將獅鷲圖案當做紋章的。
“大人,難道您是瑟瑞安王國的騎士?”羅恩試探著問道。
萊昂放開了那少年的肩膀,抬頭看了看這逃離羅蘭納爾屠城的逃兵,不想和對方再糾結這個問題,便沒有道出原主的來曆:“不,我是奧蘭德的騎士。”
“.這孩子,是個‘預言者’。”
蘿拉的聲音忽然在萊昂腦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