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中央,不知何時,俏立著一道素雅身影。
女子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衿儒衫,身形略顯單薄,
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般的沉靜氣度。
她並未佩劍,但那股逼人的鋒銳之氣,
卻仿佛是從她骨子裡透出來,割裂了秋日的暖陽。
清秀的臉龐上,一雙眸子亮得驚人,如同寒星,平靜地注視著北涼馬車。
徐渭熊!
她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應該在北涼王府,為徐鳳年接掌北涼做著各種繁瑣的準備嗎?
“二姐?”
徐鋒的聲音適時地從車廂內傳出,
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你怎麼來了?”
徐渭熊沒有回答,隻是邁步,緩緩走來。
她步伐不大,卻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種奇異的韻律上,
與天地氣機隱隱相合。
無形的壓力,隨著她的靠近,層層遞增。
青鳥握槍的手更緊了,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能感覺到,眼前這位北涼二郡主,此刻散發出的氣勢,
比之先前那三具符將紅甲加起來,還要可怕得多!
“下車。”
徐渭熊的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如同昆山玉碎。
車簾被掀開。
徐鋒“掙紮”著,在青鳥的攙扶下,慢吞吞地走下馬車。
他臉色依舊蒼白,腳步虛浮,一副大病未愈、驚魂未定的模樣。
“二姐,你這是……”
徐鋒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語氣帶著幾分討好和畏懼。
“弟弟我剛從鬼門關撿回條命,你可彆嚇我。”
徐渭熊目光如炬,上下打量著他,似乎要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聽說,三弟此行江南,頗為不凡呐。”
她語氣平淡。
“踏浪渡江,巧破紅甲,還英雄救美,博得了靖安王妃的青睞?”
徐鋒聞言,頓時一臉“惶恐”,連連擺手。
“二姐明鑒!那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純粹是運氣!”
“我哪有那本事?至於靖安王妃……咳咳,萍水相逢,萍水相逢而已。”
“是嗎?”
徐渭熊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那笑容卻比冰霜更冷。
“我倒想看看,三弟的運氣,究竟有多好。”
話音未落!
她並指如劍,毫無征兆地向前點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隻有一道凝練到了極致的無形劍氣!
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直刺徐鋒眉心!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根本不容閃避!
青鳥臉色劇變,想要救援,卻發現自己在這股劍意鎖定下,
竟連動一動手指都無比艱難!
徐鋒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招徹底嚇傻了!
他手忙腳亂,驚慌失措地向後退去。
他慌不擇路,竟一把抓起身邊矮幾上放著的一本厚厚的書冊,胡亂地向前擋去!
那是一本線裝的《武備輯要》,紙張泛黃,似乎有些年頭了。
嗤!
無形劍氣精準地點在了書冊之上。
書頁紛飛!
然而,就在書頁被劍氣攪碎的瞬間,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
明顯比書頁更陳舊,材質也不同的紙張,輕飄飄地從中滑落出來。
那紙頁,質地粗糙,墨跡卻依舊清晰。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
落款處,赫然是一個如今已是名動天下的名字,
以及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地點和日期!
——“徐驍,於清倌樓‘紅袖招’,欠酒資共計三百二十七兩,
憑此條為證,月內結清,絕不拖欠!庚辰年秋。”
清倌樓……紅袖招……欠條……徐驍……
徐渭熊那原本凝聚如實質的劍意,如同被戳破的氣球,
驟然消散無蹤。她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
眼神複雜地看著那張飄落在地的、帶著胭脂水粉陳舊氣息的欠條,
臉上罕見的閃過一絲愕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羞惱。
父親……年輕時……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