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太子宣步伐匆匆趕至大殿:“父王!這是北關八百裡加急軍報……如今局勢危急……”
石閔猛地抬頭,眼中燃起熾熱的鬥誌:“臣請命鎮守北關!戴罪立功!”
石虎凝視著石閔,沉默良久,緩緩開口:“北關乃我趙國要地,若你能守住,朕既往不咎;若守不住疆土,提頭來見!”
他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臣定當死守北關,不負大王重托!若有半點閃失,甘願以死謝罪!”言罷,他起身離去,腳步堅定。
石韜急得想要再進言,“父王,石閔他……”卻被石虎一聲怒吼打斷:“夠了!此事已定,休得再議!”
石韜聞言,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敢再言語,隻能伏地叩謝,眼中滿是怨憤。
夜幕中,董潤與張溫軍帳中坐立難安。
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騷動聲——那些被劉霸收買的將領正煽動士兵嘩變。
“董將軍、張將軍!大事不好!營外已聚集千人!局麵快要失控了!”小將士滿臉焦急地撞開帳門,鎧甲上還沾著被潑的菜湯,“他們說石閔將軍要被斬首了......”
話音未落,董潤猛地起身,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我看誰敢胡言亂語!”說罷大步跨出軍帳。
營地上火把通明,憤怒的士兵們將營帳圍得水泄不通,一張張麵孔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扭曲而瘋狂。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喊道:“將軍殺了羯人,趙王定會降罪,我們都得受牽連!”
董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卻又迅速冷靜下來,揚聲道:“羯人劉堯當街淩辱漢家女子,此等惡行,人神共憤!將軍殺他,是為民除害,是替天行道!你們之中,誰的妻女願做待宰羔羊?”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低泣,不少人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兒,想起了那些被羯人欺壓的漢人百姓,心中的怒火與愧疚交織,原本被煽動的士兵們,此刻紛紛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遠處的羯人士兵舉著酒囊在漢軍營帳外晃蕩,穢言惡語混著酒氣撲麵而來:“漢人狗奴才,也敢跟羯人作對!你們的主將要當階下囚嘍!”話音未落,啃剩的羊骨、帶著殘渣的酒壺便如雨點般砸向漢軍營門,羯人士兵卻愈發囂張,他們齊聲高呼:“殺反賊!殺反賊!”
漢軍將士們腰間的佩刀被攥得“咯咯”作響,壓抑的怒火在營區中翻湧。
羯人群中爆發出更刺耳的哄笑,有人扯開衣襟露出刺青:“有種來打啊!看是你們的破槍快,還是我們的彎刀利!”
就在漢軍將士們怒不可遏,即將拔刀相向的千鈞一發之際,校場中傳來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石閔緩步走來,腰間未曾佩劍,卻自帶一股令人膽寒的氣勢,那雙經曆過無數廝殺的眼神掃視全場,喧鬨的校場瞬間陷入死寂。
石閔屹立校場中央高台,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勢:“我石閔一生光明磊落,所作所為無愧於心!今日我便站在此處,若有誰覺得我有罪,大可上前取我項上人頭!但若想借此事擾亂軍心,休怪我刀下無情!”他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發疼。
人群騷動片刻,四周突然陷入死寂,卻無人敢上前。
他趁機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漢軍將士們堅毅的麵龐,亦掠過羯人臉上嘲諷的譏笑:”趙王命我鎮守北關,願隨我生死與共的請上前一步!“石閔昂首挺胸,字字鏗鏘有力,響徹整個校場。
話音未落,董潤與張溫闊步而出:“末將願為先鋒!”眼神中滿是視死如歸的決絕。
身後突然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三千漢家兒郎轟然踏步,單膝跪地,齊聲高喝:“末將願追隨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聲浪如驚雷炸響,漢軍陣列如萬馬奔騰,羯人們的訕笑聲戛然而止,望著眼前湧動的人潮,握著酒囊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卻仍強作鎮定地叫囂:“不過是群送死的......”
三日後破曉,鄴城北門甕城裹著霜霧。石閔身披玄甲,胯下朱龍馬昂首嘶鳴,身後三千漢軍將士如鐵鑄般挺立,隊伍前列,董潤緊攥虎頭湛金槍,槍纓染著前日校場羯人潑來的酒漬,此刻已凍成暗褐的冰碴。
崔安安策馬追來,鬢發被朔風吹得淩亂,懷中緊抱著連夜縫製的裘衣。
“阿姐,去了北關,今後許是很長時間見不到阿姐了。”石閔望著眼前熟悉的麵容,眼中滿是壓抑的不舍與無奈。
“所以阿閔連與我好好告彆一下都不願了?”崔安安眼眶泛紅,指尖輕撫過他麵頰舊傷,聲音哽咽:“如若可以的話,阿姐真想陪著阿閔一同前去。”眼中儘是眷戀與擔憂。
石閔露出一抹微笑,帶著幾分苦澀:“北關那裡天寒地凍的,阿姐想去,阿閔也是不舍的。”
崔安安捧起疊得整齊的裘衣,布料上細密的針腳在燭光下閃爍:“阿閔,北關環境惡劣,我替你多準備了些禦寒的衣物。”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仿佛每一針每一線都縫進了牽掛。
石閔接過衣物,指尖觸到布料上還帶著的溫熱,心頭一緊:“這些都是阿姐熬了許久的夜,親手為我縫製的,阿姐的情義,阿閔永記於心。”
他凝視著阿姐眼下的青黑,滿心疼惜,伸手覆上阿姐冰涼的指尖,卻在觸到密密麻麻的針眼時,無比輕柔。
“癡兒,你是阿姐的弟弟,阿姐當然得對你好。”崔安安嗔怪地輕拍他手背,眼中滿是寵溺。
石閔突然一把將崔安安拽入懷中:“阿姐,還記得我們曾約定,阿姐為我更衣,我為阿姐束發。”話語中帶著孩童般的期盼。
崔安安輕拍他的後背,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阿閔,我會等你回來。”
“阿姐不許食言!”石閔將她摟地更緊了一些。
“一言為定!”崔安安抬手替他理了理淩亂的發絲,“無論多久,阿姐都會等著阿閔歸來!”
石閔深吸一口氣,轉身翻身上馬,仰頭望向北方,握緊韁繩,卻始終不敢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衣物,仿佛還能觸到阿姐指尖的溫度。
前方,是未知的戰火與嚴寒;身後,是最柔軟的牽掛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