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原本以為高太傅家的豪宅已經夠離譜的了,沒想到老文家更誇張。
繞過前門的影壁後,他來到了一座籃球場大的空地,地麵是乾淨整齊的灰白平磚,還刻著花紋和圖案。兩邊每隔幾米就放著兩口陶瓷大盆,裡麵栽著各種各樣的花卉,甚至還有浮萍睡蓮,隻是還沒開。
四周走廊裡全是黃木柱子,紅木美人靠,青瓦整齊排列在拱上,往兩側劃出飛簷,底下站著靜立的小廝和侍女,個個都是年輕秀氣的麵孔,機靈活潑。
遠處竹勁鬆直,翠綠疊疊,鳥語花香。進處客似江魚,人聲喧嚷,歡談笑鬨。
而這,隻是他家前院。
淩晨看的嘴角直抽抽,他去過故宮博物館,明清皇帝的宅子跟老文一比,簡直是……
這真的不逾製嗎?
本人在此嚴正聲明:本人不是自願來這裡的,是受江淮節度使脅迫,他說不來就要嘎本人的腰子。往後皇帝陛下要是削藩,查到這裡的時候千萬彆把我算進去,我隻是個身不由己的無奈縣尉而已。
“看什麼呢?”
就在淩晨被文府的占地麵積震驚到的時候,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扭頭視之,韓姓貔貅。
貔貅者,隻進不出也~
淩晨一把撥開韓登的爪子,麵色嫌棄的抬腿往台階下走去:“去去去,怎麼哪都有你?”
“我長姐的公公過壽,我當然要代我爹來啊~”韓登連忙追上前去,跟在淩晨身側叨叨起來:“而且我猜到你也一定會來。”
尋常人這麼和韓登說話,早就有刑部武官去他家幫忙大掃除了,可說這話的是淩晨。
由於投胎的技術性和職業的特殊性,上到大周國服第一、下到街頭流浪主播,韓登都見過。
但唯獨淩晨這樣的,他隻見過這麼一個。
他對任何人都充滿憐憫,同時又對任何人沒有敬畏。
在他眼裡,自己就是韓登,不是什麼刑部司獄郎,也不是什麼關中節度使之子。高興了跟你聊上兩句,生氣了就盯著你的脖子不語。
在召陵監獄那次,韓登當時很清晰的感覺到:他真敢動手。
“哎~我最近……”
“你閉嘴!我很忙,我沒空,想找我幫忙,先把前幾次拖欠的務工費、陳嘯的湯藥費、還有我娘子的那頓飯錢還了再說~”
“不是,誰要找你幫忙了?我是說我最近抄家時新得了個玩意,從左邊倒水流向右邊,上麵的木製人像和雞犬都會跟著動起來……”
“垃圾,扔之。”
他們並排穿過迎客廳,來到了二院的宴席處,淩晨在小廝的指引下坐到了綠蔭中的一座圓桌前,韓登也撥開原本坐在旁邊的那個人,湊在淩晨身邊,描述起那件流水玩件的具體模樣。
那年輕公子本來坐的好好的,突然被人撥著腦袋推走,懵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登時就惱了!立刻轉身按住韓登的肩膀問道:“兄台,你也太粗魯了些,縱使要換位,也該……”
韓登扭頭疑惑的望向對方,那公子看清楚韓登的正臉後,又懵了。
“怎麼了?”
“沒……沒事,原來是司獄大人,是在下眼拙了,您坐,您坐……”
“哦~”
韓登轉過頭來,繼續對著淩晨喋喋不休,淩晨不耐煩的揮手說道:“我說你能不能安靜點,不要打擾我賞花的心情。”
那位年輕公子本來都準備轉身溜了,聽到這話後又猛的瞪大眼睛,扭頭看向淩晨,心中頓時湧起一陣驚濤駭浪——
我靠!這哥們誰啊……
桌子上的菜品很簡單,一尾清蒸江魚首尾翹起,撒著翠紅細綴,濃白色的底湯隻有薄薄一層淋在碟麵,上麵漂著點點油花。
每個席位前放著兩隻紅蟹,用細繩捆著,散發著淡氣,一旁整齊的放著食蟹的工具和湯料,還有青色擦巾。
羊排整齊的疊成層梯狀,細數去卻隻有五根,看起來肥瘦相間,還有荷葉和芽菜點綴,旁邊擺著去膻的糖醃胡蒜片。
用瓠瓜和麵筋擠壓而成的團錦,嘗起來有種豬油的肉香味,還有外層竹筍的清香混雜其中,擺盤精致,小巧玲瓏,
說起來,自從淩晨來到大周以後,吃的最多的好像就是竹筍了,感覺哪裡都有竹筍做成的菜肴。
其他素菜、湯鍋、果壘、花餅也是既好看又美味還營養,除了那碗蛇羹。
淩晨光顧著聽韓登嘮叨了,等喝下去才發現不對勁,不顧其他客人異樣的目光把自己碗裡的湯底往上一翻,斬斷的蛇身就露了出來。他還安慰自己可能是黃鱔帶魚之類的,可該死的韓登湊到他耳邊,用無比自信的語氣告訴他那就是蛇羹……
咽下一口酸梅湯潤了潤喉後,韓登又從淩晨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殺意。
不是……咋滴了?
在今天到場的賓客中,淩晨的身份還真不夠看的,文若和文訓都忙著接待大人物,但也吩咐下人將他安排到正堂外的垂絲海棠樹下第一桌。
這一桌就四個人,除了他們之外,另外兩個分彆是淮南太守的公子和息城知縣。被韓登趕走的那位身份也不簡單,他是當朝工部侍郎的族侄。
正堂內的就更不得了了,裡麵三桌宴席上坐著的,每一位都是一方巨擘。連給韓登原本安排的位置都隻是在東偏,正中間的那幾個老者是什麼份量,淩晨大概也能比對出來。
還真是滿堂花醉三千客啊~
到了獻壽禮環節時,許多人都親自帶著家奴抬的禮物站在正堂門口,向著裡麵行禮,唱報人念一句,站在門口的文若就代父還一次禮。
淩晨看的興致勃勃,韓登也湊在一邊好奇的打量著這些賓客。這會他反而不煩淩晨了,而是默默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又從袖間掏出一支寫小楷的筆,拔去竹帽。
將這些放在桌子上後,他又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方墨,往碟子裡倒了點酒後磨了磨,沾著毛筆鬼鬼祟祟的低頭寫了起來,唱報人念一句,他記一筆。
跟淩晨同一桌的那倆臉都綠了……
尼瑪!
這特麼誰還敢上去獻禮?!
淩晨察覺到後,一把將他手裡的本子搶了過去,嫌棄的說道:“咱做個人行不?”
韓登將竹帽扣在筆上,雙肩一聳後,好奇的問道:“你這次給文伯父送的什麼壽禮?”
淩晨望著不遠處的祝壽賓客說道:“想知道?”
“嗯。”
“這會人多,不方便,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