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荔趕到皇城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如今人界進了冬季,天空正飄著鵝毛大雪。
人界首都,天子腳下的永寧城近來風聲鶴唳並不太平,原本熱鬨的街巷空蕩,戶戶閉門,就算偶然聽到的狗叫也會驟然死寂。
長公主府處在永寧城的黃金地段,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門外的守衛手持長槍不停的圍著府外巡邏。
離荔體內的穢氣因為高強度使用靈力已經遍布全身了,她強撐著走近大門,門口的守衛看不清離荔的臉,皺眉嗬斥這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少女。
離荔沒有廢話從空間中拿出一個令牌舉到守衛麵前,那兩個守衛看清令牌後神色大變,其中一個慌張的進院通報,另一個恭敬地引著離荔前往會客廳。
這是離荔第一次踏足長公主府,其中的雕欄玉砌,回廊抱廈她已經無心欣賞了。
跟著守衛穿過假山疊石來到會客廳時長公主已經等候多時。
尤忻歡身著一身正色曲裾深衣,頭戴龍鳳步搖冠,她抬手揮退旁邊的下人侍女。
離荔看著尤忻歡那張儀貌端華的臉終於鬆了一口氣,再也控製不住的嘔出一口散發著腥臭的黑血。
絲絲穢氣在血液中蠕動掙紮還想再回到溫養它們的載體中。
離荔見狀抽出流雲錦把穢氣全部打散,抬眼看向從她進門後就不發一言的尤忻歡,“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你連千裡紙鶴都用上了?”
尤忻歡眼皮拉攏著坐在紫檀椅上,麵色陰沉似水,“尤乾的毒被人解了,自宰相罷職後朝中三權掣肘,我這邊逐漸勢弱,擁皇派和東宮那邊互不相讓,所以尤乾就想要來索我兒的命。”
手裡的佛珠被她撚的哢哢作響,說完話後她掃到了地上的那團黑血,語氣裡終於帶了點關心“拿走槍後你就音信全無,這段時間你都發生什麼了?”
離荔拿起旁邊的茶水壓下嘴裡的血腥味,想起之前種種冷笑開口“多虧了你那把槍我才把你的侄子尤淞重傷,現在成功從滌塵宗叛逃了。”
尤忻歡仔細看著離荔那張冰冷的臉,雖然消瘦了一些但明顯比以前更加明亮有光彩了,好像被關在精美籠子裡的猛禽突破了禁錮,對離荔口中的侄子毫不關心,隻是感慨的說“這對你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作為人界的皇族公主她很少有見到修士的機會,第一見到離荔是在兩年前的仙門大會上,彼時的離荔是眾人口中的天才,欽天界未來的希望,少女跟在師尊師兄身邊臉上帶著得體溫和的笑,但是被同樣困在皇室規則下的她一眼看穿。
這位天才骨子裡和她一樣是難以馴服的雌鷹。
離荔封住自己的靈氣,穢氣吸收不到養分已經快消散完了,她漆黑的眼眸盯著尤忻歡說道“所以,這次你讓我過來是想要怎麼做?”
尤忻歡豁然起身,裙邊激蕩,眼底帶著陰翳的殺氣,冷然開口“為了我兒的性命當然是殺了尤乾。”
離荔挑眉,剛想要把自己修為的事說出來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雜音。
尖細的聲音穿透門板落在所有人的耳中“陛下召長公主殿下進宮一敘。”
尤忻歡推開緊閉的房門看向來人。
是當今聖上麵前的紅人李公公。
這位李公公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如今見長公主失勢,態度大不如前,他輕輕一揮手裡的拂塵對著尤忻歡行禮,皮笑肉不笑的道“殿下,快隨老奴進宮吧?”
尤忻歡站在門台上俯視李公公,情緒很好的隱藏起來,隻是平靜的問“皇兄找本宮何事?”
“哎呦,老奴哪敢猜測陛下的心事呢?殿下可彆為難奴才了。”
尤忻歡不再言語,她回頭看了離荔一眼。
離荔現在修為底下,但是騙騙凡人還是足夠的,她此刻已經變成了尤忻歡身邊的一個小侍女。
“好,正好本宮也想念皇兄了,勞煩李公公走了這一趟。”尤忻歡把目光收回來,對著李公公客套。
外麵的雪愈發大了,地上積累了厚厚一層閃著晶瑩色澤的雪花。
馬車在路上行駛的格外緩慢,雖然緊閉著雕花車窗,雪粉仍從縫隙鑽進來,在貂絨車毯上積出鹽粒似的結晶。
離荔坐在尤忻歡的對麵升起了一道隔音屏障,想了一會還是如實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尤忻歡聽完後隻是搖頭,“不用擔心尤乾身邊有什麼高手,我這位皇兄雖然對修道長生一事幾乎魔怔,但自小接受的教育就讓他格外厭惡修士。”
“最該擔心的是我那侄子,鬆霽此人心機極重,絕非表麵上那麼簡單,他對皇位的態度不明又廣結天下能人異士,我怕他最後會站在尤乾那邊助他鏟除我這個有異心的姑姑。”
離荔聽到鬆霽後動作一頓,非常讚同的點頭。
“我還欠這位太子一個人情沒還。”
尤忻歡驚訝的看向離荔,聲調都拔高了不少“你什麼意思?”
離荔‘嘖’了一聲,“我靈脈斷裂能夠再續就是因為鬆霽給了我一顆丹藥。”她說完也覺得這個人情有些麻煩,“不然我直接殺了他。”
尤忻歡用手撫開緊皺的眉毛,語氣帶著點無奈“你可以試試,但彆讓我給你處理後麵的麻煩事。”
鬆霽身後並不是空無一人,相反他身後站著龐大的托舉勢力。
當年尤乾坐上皇位,疑心手足奪位,殘忍的用莫須有的罪名處理了十位已經有了封地的王爺,鬆霽就是已經死去永安王的遺腹子,隨母姓。
那些死去王爺的簇擁憎恨尤乾暗地裡唯鬆霽馬首是瞻。
殺掉鬆霽後麵是數不儘的麻煩,得不償失。
離荔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隻能放棄這個想法,畢竟她是一個有恩還恩的好人。
車內暖爐發出劈哩叭啦的燃燒聲,奔波了許久的離荔詐然放鬆感覺到了困倦,手指剛挑起窗簾的一角想要透氣就和外麵一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那人長著一雙狹長的眼,瞳孔是清透的靛藍色,在白雪的折射下格外清冷好看。
正是剛才她口中想要殺掉的鬆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