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美女!”
在司機不斷提高,最後變為了大喊的嗓門之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詩穎終於有了反應。
她好像是靈魂出竅了片刻,又好像是陷入了一個深沉的睡夢裡,在此刻才猛地驚醒過來,呼吸驟然急促,身前泛起一陣波濤。
“美女,你沒事兒吧?”司機有些擔憂的問道。
從最開始上車的時候,她就察覺出了李詩穎的不對。
或者說,李詩穎的失魂落魄是肉眼可見的。
潔白的裙子沾滿了灰塵,像是在泥地裡滾落了一圈,一頭黑發淩亂不堪,臉上和發間都布滿了奶油。
這幅外表已經足夠狼狽了,更彆提她的精神狀態,像是丟了魂兒一般,隻是說了一個目的地之後,就再沒有了任何動作,猶如一個傀儡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她紅潤的臉色,隻怕司機真就要以為自己是不是撞鬼了。
淩晨半夜的,可千萬彆嚇她,她上有小下有老的……
這也是司機為什麼願意讓這麼臟的李詩穎上車。
雖然不知道李詩穎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她不想成為壓斷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副駕臟了,大不了到時候清理一下好了,花不了幾個錢。
況且,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聞言,李詩穎有些僵硬和遲緩的轉過頭來。
她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裡,又要乾什麼……
李詩穎深刻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狀態根本不適合駕駛,所以才攔了輛車。
事實果然證明了這一點,如果是她手持著方向盤,或許已經一頭撞上路邊的大樹上了吧。
不過……
這樣是不是也不錯?
李詩穎呆呆看著眼前粗壯的大樹,腦海裡不禁浮現出了自己在駕駛座上,被強大的力量擠壓、衝擊得不成人形的畫麵。
她的內心沒有任何恐懼,相反還有些釋然。
因為隻要這樣結束,她就無需迎接暗淡無光的未來了。
而且,顧清一定能猜到她是為什麼發生的意外。
到時候,他出現在她的葬禮上,看見她慘白的臉色,會不會對她生出哪怕一絲的……
同情呢?
這樣想著,李詩穎忽然笑了,搖了搖頭。
她連死都不怕了,為什麼不敢想象得更大膽一些?
——此時此刻,顧清正在家裡等著她。
李詩穎拿出了自己臨走時,隨手準備的錢包,從裡麵隨意掏出了十幾張紅色鈔票,交給了司機“謝謝。”
隨即,她開門下車。
留待司機坐在那裡,直接就愣住了,稍微一數……
一千三。
她立刻降下車窗,對著李詩穎大喊道“姐妹,不要想不開啊!要不咱倆一起去吃個燒烤,聊會兒天?”
李詩穎轉過頭,就看見了司機一臉緊張與不安,似乎誤解了她的行為,覺得她可能會自殺。
她笑著揮了揮手“沒事兒,師傅,你走吧。我男友正在家裡等著我呢,我怎麼可能會想不開呢?”
尊嘟假嘟?
司機一怔,李詩穎的模樣怎麼都不像家裡有男友在等著她的,倒像是……
死了男友。
可是,提醒一嘴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要是真如李詩穎嘴上所說的那樣,強行下車去阻攔彆人,鬨了烏龍也挺尷尬的。
最終,出租車駛去,在寂靜的夜晚留下一道逐漸遠去的轟鳴。
李詩穎轉過身,就要朝著小區走去,可是剛剛邁出一步,腳步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前方,是兩排整整齊齊的樹木,濃密的樹葉在月光的照耀下,形成斑駁的樹影,彼此交織、重疊在一起,讓墨色愈發濃鬱,那怪奇的影狀,在李詩穎眼裡好似突然活了起來,開始了張牙舞爪,彷佛隻要她踏入其中,就會化成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吃入腹。
李詩穎近乎是習慣性的緊咬起了下唇,一不小心觸及到結成血痂的地方,疼痛瞬間直達腦袋,讓她心尖兒都是一顫,退後了一步。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隨意扔給司機的一千三意味著什麼。
她在求救。
她的潛意識已然生出了死誌,不然方才就不會幻想出自己慘死的模樣,而對生的渴望與本能,讓她下意識對身邊唯一的司機尋求上了幫助。
但是,她怎麼可能脆弱成這樣了?
區區漆黑,有什麼可怕的。
李詩穎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踏入了小區,等她踩在陰影之上時,發現自己的內心並沒有恐懼。
是的,在李詩穎的印象裡,她也不記得自己怕黑。
突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麼,淚水險些再次洶湧地奪眶而出。
她不是怕黑。
而是害怕這條回家的路走到了儘頭,顧清卻不在那裡……
可最後,李詩穎還是一步步走上了樓,當她抬起大拇指,想要解鎖指紋鎖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家門口。
莫名的,李詩穎反而不害怕了,她就像是即將被行刑的死刑犯,在之前或許會驚慌無措,但當槍口真的對準額頭的時候,就隻剩下了平靜。
她的情緒在今晚第二次超過了極限,爆掉了。
“滴——”
伴隨著清脆的聲響,門被成功解鎖,李詩穎把手放在門把上,隻猶豫了片刻,就將其猛地打開了。
一抹昏黃的燈光出現在一抹漆黑之中,讓李詩穎呼吸停滯,繼而內心就湧出了難以形容的狂喜!
什麼情緒到了閾值,超過了極限,都是假的!她是在自欺欺人,假裝平靜而已,隻要一絲微弱的曙光,就能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生出希望,不顧一切的去追尋。
“清清!”李詩穎興奮道,在一瞬間破了音。
可當她衝進玄關時,迎接她的隻有餐桌上一抹昏暗又微弱的光。
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是漆黑的,客廳、陽台、臥室外的走廊……全都靜悄悄,沒有一絲人活動過的痕跡,死氣沉沉的氣息撲麵而來,壓得李詩穎近乎喘不過氣。
她彎腰低頭,猛地抬起素手抓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隻有這樣她才能保證自己不會突然昏過去。
大悲到大喜到大悲,這過於劇烈的情緒轉化,讓李詩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無力的笑。
清清,你這是故意在懲罰我嗎?
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
不過,那我可不可以厚顏無恥的認為,你還是在乎我的,哪怕是恨?
不然又怎麼會在離開我的宴會後,還不忘回家來,打開一盞小燈?
李詩穎從肮臟的淤泥裡汲取著一絲乾淨的水源,呼吸逐漸平緩,然後直起身,抬起頭來。
她又一次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可是當李詩穎往前走了一步,打算打開白熾燈時,餘光裡的一抹白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緩緩轉頭,嬌軀驀然顫栗。
在大小適中的餐桌上,靜靜躺著一塊奶白的蛋糕,其上插著蠟燭,甚至還未來得及點燃。
李詩穎眼眶酸澀,真的要哭出來了,聲音似乎受儘了委屈“你乾嘛……”
她知道自己是個感性的人,但是她今晚已經經曆了足夠多的情緒波動了不是嗎?
可為什麼……為什麼每一次在跟顧清有關的事物麵前,她都會被輕鬆擊潰,一次又一次。
李詩穎忽然想到,她感覺到自己這麼久以來,似乎變得強大了很多,在商業上麵對各種難纏的敵人,甚至還有使陰招的對手時,都能理性的對待。
然而直到此刻,她似乎才明白過來,不是在商業上的磨練讓她一點點變得理性,而是她對顧清的喜歡,才讓她變得堅強。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歡,也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堅強。
李詩穎僵硬地後退了一步,那塊蛋糕頓時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再往前又重新出現了。
她彷佛都能想象到顧清的巧思,他知道她會站在哪裡換鞋,便調整了椅子的角度,將整個小蛋糕擋得嚴嚴實實,等她換完了以後往前走上一步,就能躍過椅子,看見這個驚喜。
“urprie!”
李詩穎的腦海裡好似響起了顧清的聲音。
而後,她微微笑了。
顧清,原來隻是想起你的聲音,就能讓我充滿勇氣。
即便隻是暫時的。
李詩穎借著顧清的聲音帶來的勇氣,朝著餐桌走了過去,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然後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隔得近了,她才發現這個蛋糕側麵的奶油抹的有些薄厚不均,不可能是蛋糕店能做出來的效果,因為那樣她們開不下去,隻會倒閉。
那麼答案隻有一個,這個蛋糕是顧清親手為她做的。
李詩穎沒有再難受,她隻是呆呆看著這塊蛋糕,大腦似乎有些麻木了。
禮物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雖然常說禮物更講究一個心意,但是這個也是因人而異。
隻有對方不缺錢,才更看重心意。
一旦對方有些貧窮,那麼一個精心準備的禮物在對方眼裡,甚至不如一百塊來得有價值。
那麼李詩穎是哪者?
自然是前者,今天這場生日宴會,她母親朋友的孩子,給她送了那麼多禮物,在她眼裡都不及以往過生日時,顧清對她說的一句“生日快樂”來得更讓她開心。
如果不是她跟顧清鬨掰了的話,她根本不會同意母親舉辦生日宴的想法。
雖然最後,她還是收到了顧清的“生日快樂”。
但哪怕在前一秒,李詩穎都以為顧清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帶著積攢了好幾天的憤怒與痛苦,才來到她的麵前,丟出了五十萬,還說出了讓她臉色慘白的那句話。
直到此刻,她看見了顧清親手做的蛋糕。
原本這份心意,足以讓李詩穎高興整整一周。
但她回神過來,心臟好似被攥緊般的痛苦讓她再一次紅了眼眶。
在來到宴會之前,顧清是不知道的,顧清是不知道的啊……
因為在昨天,他都還為她親手製作了蛋糕,甚至在昨晚,都還在家裡等待著她。
李詩穎終於知道了這盞燈光從何而來。
既是顧清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也是顧清靠著這個燈光,在等她回家……
兩行清淚滑過臉頰,李詩穎的嬌軀在不停顫抖。
明明,明明隻要回家,她和顧清之間就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歸於好,她為什麼不回來看一眼呢?
是了,那時候宋若璃在一旁勸阻她,說這時候回去,一切就前功儘棄了。
李詩穎的顫抖停止了,因為身體冷了下來,連帶心和眼神也泛起了寒意。
宋若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