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當日與薛嫂相約下了,明日是好日期,就買禮到她姑姑家去。
薛嫂說完話,提著花箱走了。西門慶進來和傅二算帳。一宿晚景不題。
到次日,西門慶早起,打選衣帽整齊,拿了一段布帛,買了四盤羹果,裝做一盒擔,叫人抬了。
薛嫂領著,西門慶騎著馬,小廝跟隨,逕來楊姑姑家門口。
薛嫂先進去通報姑姑,說道:“近邊一個財主,要和大娘子說親。
我說一家隻姑奶奶是大,先來見麵,親見過你老人家,講了話拿了主意,然後才敢去孟三門外相看。
今日小媳婦把人領來,在門口伺候著呢。”
姑姑聽見,便道:“阿呀,大媒人,你如何不先來說聲!”
一麵吩咐丫鬟立刻準備好茶,一麵道:“有請。”
這薛嫂一力催促,先把盒擔抬進去,拿出禮物就打發空盒擔出去,接著請西門慶進來相見。
這西門慶頭戴纏綜大帽,一口一聲隻叫:“姑姑請受禮。”
讓了半天,姑姑受了半禮。分賓主坐下,薛嫂在旁邊打橫相陪。
這姑姑便道:“大官人貴姓?”
薛嫂道:“便是咱清河縣數一數二的財主,西門大官人。在縣前開個大藥房,家中錢過北鬥,米爛陳倉,沒個當家立紀的娘子。
聽說咱家門外大娘子要嫁,特來見姑奶奶講說親事。”
姑姑道:“官人倘若要說俺侄兒媳婦,自恁來說罷了,何必費煩又買禮物來,使老身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西門慶道:“姑姑在上,沒的禮物,惶恐。”
那姑姑一麵拜了兩拜謝了,收過禮物去,拿茶上來。
吃畢,姑姑開口道:“老身當言不言謂之懦。
我侄兒在時,掙了一分錢財 ,不幸先死了,如今都落在她手裡,少說也有幾千萬東西。
官人娶回去做小做大我不管你,隻要與我侄兒念上個好經。
老身是他親姑姑,又不是隔著老遠的,你就給我個棺材本,也不曾多要了你家的。
如能做到,我破著老臉,和張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兩個硬做主定了這親事。
娶過門時,遇生辰時節,官人放她來我這兒走動走動,就認俺這門窮親戚,也不能讓你家過窮了。”
西門慶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所說的話,小人我都知道了。
隻要你老人家主張得定,休說一個棺材本,就是十個,小人也來得起。”
說著,便叫小廝拿過拜匣來 ,取出三大捆共計三十萬現金,放在麵前,說道:“這個不當甚麼,先與你老人家買盞茶吃,到明日娶過門時,還有七十萬現金、兩匹緞子,與你老人家為送終之資。
到了四時八節,隻管上門走動。”
這老虔婆黑眼珠見了三十萬紅彤彤的鈔票,滿麵堆下笑來,說道:“官人在上,不是老身小心眼,自古醜話說前麵,先斷後不亂。”
薛嫂在旁插口說:“你老人家忒多心,哪裡這等計較!
我這大官人不是這等人,隻這樣還要拿著禮盒認親呢。
你老人家不知道,大官人如今知縣知府相公也都來往,好不四海。
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
一席話說的姑姑屁滾尿流。
吃了兩道茶,西門慶便要起身,姑姑挽留不住。
薛嫂道:“今日既見了姑奶奶,明日便好往門外相看。”
姑姑道:“我家侄兒媳婦不用大官人相親,大媒人,你就說我說的,不嫁這樣人家,再嫁甚樣人家!”
西門慶作辭起身。姑姑道:“老身不知大官人紆尊降貴登門,匆忙間不曾預備,怠慢了官人,休怪。”拄拐送出。送了兩步,西門慶讓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