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分家這件事說起來簡單,我們王氏也不缺人,榮升帶著二三十個人換個地方發展也不是問題。
但你考慮過沒有,家族分開後,那些分出去的族人如何看待家族?
此外,紅眉受製於我多年,若是他築基,會不會報複我們?”
作為族長,王顯茂對外人可以冷酷,但對於族人,他做不到冷酷無情。
如今莽象要成為金丹,王氏的族人們往往有一種認識,即,家族正處於雞犬升天的前夜,這時候,又有多少人願意主動離開,成為王氏支脈的一員呢?
莽象多畜生,王玉樓和王顯茂清楚,但他們又不能和族中的族人明言,所以,最後離開的人,心中必定是有怨言的。
帶著怨懟離開,到幾千裡外的異鄉生存.無論怎麼看,都不是那麼有前景。
“那就抽簽,那就派出去兩位築基,族長,當斷則斷!”
王玉樓斬釘截鐵的表達了堅持的想法。
站在純粹理性的角度上,他不該提出讓王氏分家的建議,因為對於事實上已經成為王氏領導核心的王玉樓而言,王氏的勢力不分開,他的利益可以借王氏的人和體係實現。
反而正是讓王氏分一條支脈的行為,才是不利於王玉樓的利益的。
族長當然看的明白玉樓的設想全部出於公心,而且還如此堅持,他自然也不好拒絕了,隻是,分家確實不是小事,族長依然決定再考慮考慮。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此事我和景怡會慎重考慮的,不過,玉樓,既然已經築基,你也該開始補道基了,每年族中會給你兩萬四千枚靈石的俸祿,這是其他族中築基的兩倍,是外姓築基的六倍,道基”
王玉樓抬手,打斷了王顯茂的話。
“族長,修道基是為開洞天準備的,但我們王氏修了一千兩百年,沒有一個人走到開洞天的那步。
這個法門,從修行時間上就鎖死了大多數修士走向紫府的可能,我們修出來的道基,最後不過是成為大天地的養料,再次還給天地。
拜入懸篆門下的真傳更是要在其洞天內坐化,從而反饋其洞天。
這樣的法門,修起來究竟有什麼意思?”
梧南修仙界的殘酷,底層修仙者是沒有實感的,他們單單生存下去已經消耗了所有精力。
反而是王氏這樣的大修附庸,才能看的更清楚些,那些大修士不是吃肉不吐骨頭,他們恨不得連土和空氣都吃了。
不讓所有門下築基在洞天中坐化,唯一的原因是那樣太地獄,會逼得門下離心從而喪失派係在大環境中的相對競爭力,而不是他們做不到。
麵對王玉樓的誅心之言,王顯茂沉默了。
修行的儘頭看起來有希望,但實際上是死路,王氏走了一千兩百年,都是如此。
但.總是要往前走的吧?
萬一未來有機會呢?
如果現在就裹足不前,未來機會真降臨的時候,反而沒法把握。
這種實用主義的實踐思維才是接地氣的和大多數人所選擇的。
“玉樓,你不一樣,你今年才三十出頭,時間是夠的,不是嗎?”王顯茂苦苦相勸。
王玉樓是雙靈根,水火兩脈道基各三十年,其它三脈一百八十年,隻需二百四十年就能修滿道基,從而開始下一步五靈相生的勾連。
五靈相生修完了,就能開始攝入靈物,進行洞天初蘊了。
哪怕把時間耗費往高了算,就算王玉樓需要一百年才能完成五靈相生和洞天初蘊,整個過程總計三百四十年。
以王玉樓三十出頭的年齡,時間確實是夠的。
王氏的供養可以讓他輕易的活到四百歲,以王玉樓的經營能力和莽象一脈目前的上升趨勢,未來活到五百歲、比肩安檸也不是問題。
所以,族長才會說王玉樓的時間是夠的。
“族長,玉樓依然認為這條路是死路,動輒三百年的時間,誰知道會發生多少意外,與其苦苦修道基,不如走牧春澤的路。”
新法紫府是不是死路,稍微有點腦子的就能看出來,漫長的時間投入和巨量的資源投入,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路。
仙盟搞新法,不一定是為了讓築基修士修的更快更好,仙盟不為築基服務。
相比於新法,王玉樓更看好神通化妖紫府法,仙盟的大修士中那麼多妖王、妖神,就是最好的案例。
寒鬆就是妖王,金山也是妖王,天蛇宗的天蛇、伏龍觀的白須將軍,都是妖神,神通化妖法,看起來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這時候,王玉樓還不知道大修多為妖王、妖神的這一情況,不知道莽象、青蕊、燭照也是妖神,但他對其他大修士的觀察給他指明了方向,讓他做出了決定。
“牧春澤的路以人化妖的法門,玉樓,我心裡總覺得不對味,你以為呢?”王顯茂苦笑道。
神通化妖紫府法當然不對味,如果說修仙界對人的異化在練氣和築基階段是以係統性的規訓體現的,那紫府法中的神通化妖法,則是直接把異化作用到了人的本身。
但路就這麼多,而且
“族長.無論什麼法門,到最後,我們總歸要看祖師的意思。
仙盟和宗門都不會向門下的築基修士傳授紫府法門,我們王氏終究是祖師附庸。
能不能成紫府,以何種法門成紫府,對玉樓而言,太遠太遠。
新法,玉樓不修,這些年玉樓從族中拿了那麼多資源,不能再繼續吸族中的血了。”
王玉樓見王顯茂又要勸,當即提出了另一件事。
“而且,祖師讓我參與肅清神光仙尊於西海的勢力,逼我和神光仙尊決裂,這件事才是當前的要緊事。
隻有把它做好了,我才能有以後,我們王氏才能有以後。
此外,族長,我猜,神通化妖法紫府也是能轉為洞天法紫府的,”
“神通化妖法紫府?”
見王顯茂驚訝,玉樓恍然,便趕忙解釋。
聽完王玉樓和萬法源流樞西海忠誠的交集,族長算是明白,祖師為何要讓王玉樓和神光一脈決裂了。
“天人交感紫府法、竅穴勾連紫府法、神通化妖紫府法、道基洞天紫府法
紫府法門這麼多,祖師和兩位真人,卻從未和我們王氏講過。
玉樓,你怎麼就沒能直接入仙盟呢,哎!”
若是王玉樓能直接入仙盟,說不定王氏就不用看莽象的臉色了。
王玉樓倒是淡定的厲害,不看莽象的臉色又不是什麼絕對意義上的好事,入了仙盟也終究要看其他大修士臉色,他笑著反問。
“族長無須擔心,這是屬於祖師的大時代,也是屬於我們王氏的大時代。
放在二十年前,你能想象的到,我可以憑初入築基的修為在西海執掌一方權柄嗎?
名額是假的,十名紫府的承諾也是假的,但祖師成為金丹後,對新的利益的需要與渴望是真的。
我們隻要做好該做的,祖師自然會給我們王氏機會。
況且,懸篆真人是祖師門下的大弟子,其他的不說,我們王氏多年來追隨懸篆真人,他總不可能在祖師成為金丹後,還天天跑在外麵。
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莽象是很畜生,但那樣的萬年老怪,也非常好說話。
隻要王氏能為他帶去價值,他就肯定會給更多機會,這一點,是大修士理性行事下的必然行為。
論忠誠,王氏對莽象的忠誠不輸於任何人,當初黃秋生幫祖師派發恩情時,王氏傾家蕩產的支持。
論能力與價值,王氏給莽象帶去的價值也不輸於任何人,彆的不說,單單王玉樓,就以身入局做餌,幫莽象坑了神光一把大的。
另外,王玉樓現在三十出頭成為了築基,事實上也是莽象一脈最非凡的天驕。
所以,王玉樓才決定不修道基、不走洞天紫府法了,而選擇等著祖師給自己安排其他紫府法門。
這裡還有一個暗藏的邏輯,即,祖師的金丹已經醞釀了二十多年,總不能再醞釀兩百年吧?
等祖師成了金丹,雞犬升天的過程中,王玉樓有信心繼續斬將奪魁,成為那隻升的最快的狗!
“玉樓,你現在開始修道基才是萬全,未來祖師不一定會給你古法的法門啊。”
王顯茂的考慮終究是周到的,王玉樓修道基,未來可以轉修古法,道基這玩意兒屬於增強底蘊,不會耽誤修其他法門。
若王玉樓不修道基,如果未來莽象給王玉樓的紫府法門是古法,那還好,萬一不是呢?
“族長,我有信心,祖師連自己的大弟子都騙,所以才讓我看清,懸篆真人有一個安排是真心的——他有意讓我在紅燈照內多多曆練,增加我在宗門內的影響力。
隻要我用心辦事,懸篆真人自然會為我撐腰。”
看似合理,實則扯淡,王玉樓就是在應付王顯茂。
一方麵,他不想耽誤時間修道基,道基洞天法太慢太慢,明顯不是開紫府的最佳選擇。
另一方麵,王玉樓總覺得洞天法紫府不對勁。
紫府大修士往洞天中一躲,可以輕易的避開壽元的限製,甚至可以避開其他大修士的攻擊。
聽起來很好,但洞天這東西就一定是絕對安全的嗎?
如果洞天法紫府這麼好,為什麼那麼多大修士都是妖王、妖神?
在王玉樓看來,這種法門詭異的厲害。
洞天法的紫府大修士們,費儘心思從大天地獲取資源培育洞天,把洞天培育的又大又富,結果會不會和莽象吞了安檸小洞天類似?
從神光和莽象、青蕊展露出的金丹仙尊的鬥爭殘酷性而言,王玉樓更傾向於,修洞天法的紫府是在給金丹仙尊們準備資糧。
現在不收割,可能是時間不到而已,仙盟的大修士數量明顯過多,天地間諸多頂級勢力長期穩定並存的情況下,各大勢力的內部資源分配問題,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刻爆發。
但這畢竟是王玉樓的猜測,即便是真的,和王顯茂說了也沒用,隻會讓族長也痛苦。
在這個大修士壟斷一切、控製一切的世界中修仙已經夠苦了,景怡老祖拿到的也是古法紫府的餅,短期內也不會被這種可能困擾,所以王玉樓選擇不說,找個理由先把族長糊弄過去。
“行吧,至少祖師要擴張門下紫府數量應該是真的,金丹仙尊門下沒有足夠多的紫府,結果可能就會和神光類似,被人欺負到臉上也不敢翻臉。”
見王玉樓依然決定特立獨行,王顯茂也不再勸了。
他想的卻是,若是祖師能迅速金丹,紅燈照和莽象一脈的動蕩也會結束,到那時,王玉樓的想法可能就變了。
而且,王玉樓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了,他是西海刑罰庭掌印,是王氏千年以來最非凡的天驕,即便是王顯茂,也沒法強行命令王玉樓按自己的意思來。
“神光不是因為沒有紫府而不敢翻臉,族長,他被祖師和青蕊仙尊引導進了大坑裡,喪失了主動權,本身立身不穩的點被放大了。
作為西海眾妖神在仙盟的代表,他得罪了仙盟眾仙尊,是沒法再回西海深處立足的——回去,他就會失去自己在仙盟內的特殊性,失去對西海眾妖神而言的特殊性,成為事實上的空頭大修士。
終究是他成道的時間太短,門下的弟子還都是築基,過早的踩了太多的線。
因此,他必須忍讓,以求留在仙盟中,畢竟,祖師和青蕊仙尊還給他留了一成的西海收益份額。”
王顯茂思索良久,歎道。
“玉樓,你現在完全可以撐起王氏的門庭了,我竟然沒想到這裡,單單以為神光仙尊是做的過分了,被紅燈照和蓮花仙城擠壓,才失利至此。
隻是肅清神光流毒這件事,真的必須做嗎?”
哪怕知道答案,但族長依舊想問問,他有種不切實際的希望,這和無知與愚蠢無關,隻是他希望王玉樓能走的彆那麼難。
想到懸篆的交代,王玉樓苦笑道。
“必須做,金山老祖已經為我扛了一些壓力了,將明度許配給我,也幫了我大忙。”
神光、莽象、金山,西海啊西海,它不是好地方,但又是最好的地方,成長出了風劍仙和莫雲舒那樣的人。
西海本為仙盟邊陲,神光拓展了多年,如今,此地卻是被青蕊仙尊和莽象祖師摘了桃。
隻能說,大修士的棋局,爭的是滔滔不絕,而非一時之勝。
族長轉身,看向遠方遼闊的天空。
天地沒有綱常,大修士的綱常就是天地的綱常,王氏、王玉樓、自己,能走到彼岸嗎?
“明白了,隻是你的修行也不能耽誤,王氏的所有築基法門、神通的法決,我都可以傳授給你,足夠你修行很長一段時間了。
道基可以不修,但竅穴還是要修的,早日集齊三十六個竅穴,步入築基後期,開始進一步的掌握神通,才能有更強的實力。”王顯茂道。
築基修的是竅穴,洞天法開紫府修的是道基,這倆屬於兩條線,王玉樓可以不補道基,但修為還是要提升的。
其實,在王氏的體係內,築基也需要為家族做貢獻,才能拿家族的法門和神通,最多也不過是可以預支一部分罷了。
王顯茂這種直接把王氏所有的築基法門、神通法決對傳給王玉樓的行為,是違規的。
但規矩本身,就是用來限製他人的,王氏的他人中,不包括王氏千年來的第一天驕王玉樓。
這就和仙盟的絕大多數規矩不限製金丹一樣,王氏的規矩不限製真正的王氏天驕。
“玉樓明白,另外,族長,我也不需要家族的俸祿,明度會帶來二十萬枚靈石的嫁妝,我不缺修行的資糧。”
麵對如此懂事的王玉樓,王顯茂又能說什麼呢?
可以說,單單娶到金明度,拿到二十萬嫁妝,就能把王氏過往對王玉樓的投資全部收回。
這,就是天驕的特殊性。
——
回到西海仙城,王玉樓和王顯茂又忙碌了起來。
王顯茂要主持酒中仙,為晚上的婚宴做準備。
今晚的宴會,李海闊和金山會親自出席,除了為王玉樓站台外(李海闊是紅燈照的真人),也有安撫西海人心的意思。
其規格之高,在梧南乃至於仙盟,都是頂級的。
金丹輕易不出世,紫府往往也躲在洞天中,前些天多位真人入西海時,西海的真人濃度在大天地都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
而王玉樓此次成婚,能有兩位真人到場,其中的意味更是不凡。
什麼樣的人可以算作仙盟的核心成員?
紫府和金丹?
片麵了,王玉樓現在有四個紫府靠山,一位準金丹靠山,他難道就不算仙盟的核心成員嗎?
你說王玉樓修為低?
片麵了,神通在身的巔峰築基,在兩宗大戰中也不過是耗材,金山指派給王玉樓的兩位龍虎衛統領,就是神通在身的巔峰築基。
而且,王玉樓以三十出頭的年齡,成就了築基的修為,他的修為真的低嗎?
從潛力上和同樣年齡下的修為水平而言,他和很多仙盟的紫府乃至於金丹比,都不遑多讓。
所以,王玉樓哪怕做出了兩天連割兩次的混賬行為,西海仙城中該到的人還是到了。
“這位道友,你昨日給了四百枚靈石的賀儀,今日給了五百枚賀儀,實在太多了。
來,這是酒中仙的支付券,可以在酒中仙中抵消三成的消費,上限是一百八十枚靈石,您還請收下。”
鄭彥一邊統計著賀儀,一邊派發著酒中仙酒樓的支付券,這玩意就類似於一種‘王玉闕補貼’,隻要給王玉樓送賀儀的,都能按二成的比例拿到一份支付券,以誘惑他們來酒中仙消費。
掙資糧,王玉樓是認真的,王氏家大業大,他頭上的那些大神們也需要打點,這些都是支出,沒靈石,王氏就不配做莽象忠誠的附庸。
——
酒中仙二樓的欄杆邊,莫雲舒找到了正在發呆的王玉樓。
王玉樓身著萬夜永明法衣,頭戴一隻漂亮的玉冠,雙手扶著欄杆,臉上有著幾分沉思之狀。
雲舒仙子想了想,心中放不下那些散修盟的同道,終究是上前了幾步,試圖和王玉樓攀談。
“你在看什麼?”
王玉樓的表情有些落寞,道。
“雲舒,今天少來了一個人啊。”
莫雲舒沒想到,王玉樓站在酒中仙內的二樓邊,是在數送賀儀的人頭。
這種事,也就他這種逼人乾得出來了。
但調查散修盟的任務被分到了刑罰庭,哪怕莫雲舒不想和如此貪婪的王玉樓打交道,也必須硬著頭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