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列緩緩駛過北原,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單調而規律。
陳景文坐在包廂裡,手中的茶水早已涼透。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荒涼原野,深秋的寒風卷起枯黃的草葉,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打著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口裡藏著的那份密旨。那是臨行前,耶律華攝政王親自交給他的。比起那份冠冕堂皇的公開諭旨,這份密旨的內容要嚴厲得多,也危險得多。
"若林宇執迷不悟,便是死罪......"他默默重複著密旨上的字句,隻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暖爐燒得正旺,他卻怎麼也暖和不起來。
陳景文站起身,在狹小的包廂裡來回踱步。前任周特使的下場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那位朝廷命官至今仍被林宇扣押在申城,生死未卜。
"血滴子"的屍體在申城街頭被發現時的場景,他也聽說了。那些朝廷最精銳的殺手,竟被人像捏死螞蟻一樣輕易解決。
至於魯州軍......陳景文不禁打了個寒顫。兩支精銳師,就這樣在申城外被打得煙消雲散,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林宇......"他喃喃自語,"此人已非人臣,實乃一方梟雄,甚至......"他頓了頓,"是亂世之蛟龍啊!"
列車駛過一段顛簸的軌道,茶杯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陳景文看著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毫無胃口。
"此去申城,名為宣慰安撫,實則與虎謀皮。"他苦笑一聲,"朝廷......唉,朝廷怕是也隻把我當成了探路的石子。能不能回來,全看天意和那林宇的心情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很快又被強壓下去,化為更深的謹慎。作為朝廷老臣,他太明白這趟差事的凶險。
攝政王給他的密旨裡,除了嚴厲的措辭,還暗示他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但在林宇麵前,這些暗藏的殺機,恐怕都如同兒戲。
列車繼續向南疾馳。陳景文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在這趟南下的旅程儘頭,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是林宇的刀光劍影?還是朝廷的棄子命運?亦或是在夾縫中求得一線生機?
深秋的寒意似乎更重了,陳景文緊了緊身上的官服,卻怎麼也驅不散那股滲入骨髓的冷意。
申城,林公館。
深秋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書房,照在牆上巨大的作戰地圖上。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紅藍箭頭和部隊番號,每一個標記都代表著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
林宇正在審閱一份關於兵工廠建設進度的文件。克虜伯兵工廠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七十的設備安裝,預計下月就能投產。這讓他很滿意。
"報告司令。"戚銘遠推門而入,恭敬地站在辦公桌前,遞上一份剛收到的加密電報,"燕京方麵最新情報。新任欽差大臣,禮部侍郎陳景文,已於昨日乘坐專列南下,預計三日後抵達申城。"
"知道了。"林宇頭也不抬,繼續翻看文件,語氣平淡無奇,"一條無足輕重的老狗罷了,想來送死,那就讓他來。"
戚銘遠猶豫了一下,做了個隱晦的手勢:"是否需要我們做些"準備"?"
"不必。"林宇終於放下文件,擺擺手,"朝廷現在就是個空架子,連給我們練兵當靶子的資格都不夠。讓下麵的人盯緊點就行,彆讓他到處亂竄,壞了我們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重點還是放在對租界殘餘勢力的清理和經濟秩序的重建上。這幾個地方的工廠,"他指了指地圖上標注的幾個區域,"要儘快恢複生產。糧食儲備也要抓緊,冬天快到了。"
"明白。"戚銘遠點頭,"不過司令,朝廷這次似乎動了真格。據說攝政王耶律華親自給陳景文下了密旨。"
"哼。"林宇冷笑一聲,"他們還以為我隻有幽靈師和"格羅斯德意誌"?朝廷那些老東西,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我現在手裡的力量,足以橫掃東南數省!"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區區一個特使,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跳不了幾天了。等我徹底消化了申城......"
他的目光投向地圖上更遠的地方,眼中閃爍著野心和自信的光芒。
"司令的意思是......"戚銘遠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急。"林宇轉身回到辦公桌前,"眼下最重要的是鞏固我們在申城的根基。"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悠然地品了一口:"讓陳景文來吧。正好可以讓他親眼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也讓朝廷明白,這片土地上的規矩,已經不是他們能定的了。"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在地圖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那些紅藍箭頭仿佛在暗示著什麼,一場足以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風暴,正在這座繁華的港口城市中醞釀。
列車駛入一個小站,幾個商人模樣的乘客走進了陳景文所在的車廂。
"聽說了嗎?申城那位林司令,又把一家洋行給端了!"
"可不是!這位爺是真敢乾!聽說那洋行背後是英國人,結果照樣說端就端。"
"嘿,你們是沒見過申城現在的樣子。"一個剛從申城回來的商人壓低聲音,"那些洋人,現在見了林司令的人馬,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嚇得躲都來不及。"
"可不是嘛!以前那些洋人多囂張啊,現在呢?連個屁都不敢放。"
"林司令是真有魄力。我聽說啊,前幾天,有個洋人仗著領事館撐腰,在街上撞了個小姑娘,結果被林司令的衛隊當場就給斃了!領事館來要人,林司令直接把屍體扔給他們,說再敢鬨事,連領事館一起端了!"
"瘋子!真是個瘋子!"有人嘖嘖稱奇,"不過,這樣的瘋子,我們申城早就該有一個了。"
陳景文坐在角落裡,默默聽著這些議論。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這些商人的話語中,勾勒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形象——一個不畏強權、敢與列強叫板的瘋子,一個讓洋人聞風喪膽的狠人。
"這樣的人物,豈是朝廷一紙詔書就能製服的?"陳景文暗自歎息。
他想起臨行前耶律華交給他的密旨,那些威嚴的措辭在這些市井閒談麵前,突然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列車繼續向南疾馳,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仿佛是一曲催命的挽歌。陳景文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