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軍營裡,微弱的篝火光亮中,野利先被砍的血肉模糊。
戰爭的殘酷甚至讓哥舒芸都來不及悲傷,就被一名單於部的騎兵衝到近前。
她抬眼就能看到從高大馬頭上落下的刀鋒。
要死了嗎?
哥舒芸腦海裡的記憶在不斷閃回,不到二十年的短暫人生碎片一樣閃過,其中也包括魏冉。
徹底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哥舒芸閉上了眼,等著自己的腦袋被一刀砍成兩半。
可耳邊傳來Duang的一聲巨響,震的她一陣耳鳴。
待睜眼一看,一根木色短槍,將單於部騎兵的彎刀擊落。
一個赤膊出現,右肩裹著紗布,隻用左手舉著短柄木槍的五十歲中年男子,抬起一腳踹在戰馬頸下的臂頭肌上,一聲慘烈的嘶鳴,近千斤重的戰馬被直接踹翻在地瘋狂掙紮。
“烏先生?”
哥舒芸驚喜之下,脫口出聲。
左手持槍的人不是彆人,正是被魏冉廢掉右臂的烏成秋。
圍上來的單於部騎兵全部勒馬不前,紛紛露出驚慌神色。
他們隻是普通騎兵,對烏成秋這類來自大驪的武林高手有著天生的畏懼感,而且烏成秋和楊顯算是北胡高薪聘請的練兵教頭。
他們見到烏成秋,就如同小學生見到了班主任。
畏懼感直接拉滿。
雖然廢了條手臂,但烏成秋的威懾力絲毫不減。
他無奈歎息一聲道:“哎,好好地北胡,被單於首領搞成這個樣子,到最後老子連個養老的地方都沒了,真的是……世事無常。”
為首騎兵緊張道:“烏先生,麻煩您讓開,我們的目標隻有哥舒芸一個。”
“哥舒芸一死,就沒有人再能號令哥舒部,烏先生繼續擔任北胡練兵教頭,一樣能夠養老。”
“烏先生,你就剩下一條胳膊,可不見是我們的……。”
“你閉嘴。”
為首騎兵回頭嗬斥一聲,轉頭便陪著笑:“手下不懂事,烏先生彆見怪。”
臨時的安全,讓哥舒芸的悲傷如同潮水一樣來襲。
淚眼模糊,情緒有些崩潰:“烏先生,父汗死了,是被單於術殺死的,阿納山應該也死了,野利先也死了……。”
烏成秋無奈道:“我在哥舒部大營休息的時候,看到單於術手持可汗金印集結兵馬,當時就已經猜到大可汗凶多吉少,可也沒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逃出大營再說吧。”
烏成秋看向單於部小頭目,冷聲道:“是讓你的人送來兩匹戰馬,還是我動手去搶?”
“想清楚了,如果我搶,就不單單隻是搶兩匹馬……你們這裡所有人,可能都會死。”
“隻要你們不說是你們放了公主,就沒人會知道。”
單於部騎兵們被嚇得肝膽俱裂,就連胯下戰馬都不安後退。
小頭目一甩馬鞭回頭道:“你們兩個下馬,將戰馬送給烏先生。”
身後的兩名騎兵趕緊翻身下馬,小心翼翼的把戰馬牽到烏成秋麵前。
哥舒芸也知道時間緊迫,沒有過多猶豫,撿起地上遺留的馬鞭翻身上馬,揮舞馬鞭揚長而去。
烏成秋同樣跳上馬背,也跟著追了出去。
一名單於部騎兵緊張道:“呼延拙大哥,我們追不追?”
“追?追個屁!”
呼延拙用彎刀指著所有人,惡狠狠道:“剛剛發生的事,你們最好爛在肚子裡,否則大首領怪罪我們放走哥舒公主,我們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
“如果大首領問話,就說野利先挾持哥舒公主逃離出大營。”
“你們幾個,去把野利先的屍體燒掉毀屍滅跡。”
他手下的百餘名騎兵紛紛點頭,很快就在野利先身上放了把火,將屍體燒的麵目全非。
有了可汗金印的單於術,很快便將哥舒部的人馬全部集結。
哥舒部的一些小首領,甚至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單於首領,為何是你來集結哥舒部的人馬?大可汗呢?”
一名哥舒部的小首領不解問道。
單於術神情悲憤:“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就在剛剛,大可汗召集我們商議軍務的時候,被野利先殺害了。”
“什麼?野利先怎麼可能殺害大可汗?”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一眾哥舒部的小首領們無比震驚,全都表示不信。
單於術表情沉痛道:“野利先想要掌握可汗金印,聯合阿納山一起動的手,得手後劫持了哥舒公主,不過好在我和其他幾位首領保住了可汗金印。”
“野利先計劃失敗,挾持哥舒公主逃出了北胡大營。”
最開始疑惑的哥舒部小首領將信將疑道:“單於首領,阿納山一直都喜歡哥舒公主,這在我們哥舒部人儘皆知,他怎麼可能做出傷害公主的事?”
單於術無奈道:“哥舒奇,你不會忘了哥舒公主在雙雄關,給大驪姓魏的那個小子,跳了一支姬旋舞的事情吧?”
哥舒奇年近三十,中等身材,看上去黑黑瘦瘦。
他聞言欲言又止,沒有搭話。
單於術歎道:“姓魏的小子要求大可汗用三萬匹戰馬交換阿史那首領和他的部落,大首領當然不會同意。”
“為了延續部落的統治力,大可汗也隻能選擇犧牲掉哥舒公主。”
“阿納山又怎會同意把公主當做交換俘虜的籌碼?”
“他用可汗金印為誘惑,提前說服了野利先發動政變。”
“不過好在有我和直連、安嵐兩位首領在,可汗金印才沒有被野利先奪走。”
哥舒部落的小首領們仍是將信將疑。
尤其是哥舒奇,看向單於術的目光滿是質疑。
可就在此時,一對單於部的騎兵從遠處趕來,帶隊的正是呼延拙。
呼延拙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我們沒能保護好哥舒公主,公主被野利先挾持離開了軍營,請大首領降罪。”
哥舒部的首領們全都心情沉重。
野利先發動政變是真的?
哥舒奇咬牙道:“我不相信野利先會叛變,大可汗最信任的就是他。”
單於術的心情有些糟糕,因為哥舒芸逃出了北胡大營,這對他擔任可汗增添了不少難度。
他策馬過去一鞭甩在呼延拙臉上怒道:“連公主都保護不了,簡直是廢物。”
言罷,又一鞭甩在呼延拙的臉上。
呼延拙咬著牙低下頭,臉上兩條血痕火辣辣的疼。
另一名哥舒部的首領衝哥舒奇怒道:“哥舒奇,麻煩你認清現實,野利先肯定叛變了,如果他沒有叛變,一定會第一時間帶領公主回到哥舒部,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
“答案隻有一個,野利先挾持公主畏罪潛逃。”
哥舒奇儘管非常不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眾人看到的真相就是這樣。
單於術對呼延拙道:“彆跪著了,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馬上帶著你的人去追擊野利先,一定要把哥舒公主救回來。”
“記住,一定要把哥舒公主活著救回來。”
活著兩個字,單於術咬的格外重。
哥舒奇主動上前道:“我要一同前往營救哥舒公主。”
單於術爽快答應道:“沒問題,哥舒奇,你可以帶上你的所有人馬參與營救。”
哥舒奇一愣,心頭也隨之一沉。
剛剛他還不信野利先會發動政變,但是現在他有些信了。
如果發動政變的幕後之人是單於術,那他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去營救哥舒芸。
“可是。”
單於術語鋒一轉,有些無奈道:“哥舒奇,大軍的糧草目前隻能維持八天。”
“我們要趕在糧草消耗殆儘之前穿過大漠回到草原。”
“否則北胡十一萬大軍就要在大漠忍饑挨餓。”
“我先率領大軍回草原,營救哥舒公主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哥舒奇點頭道:“沒問題,單於首領留下供我人馬使用一個月的糧草即可。”
單於術點頭道:“嗯,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可以帶上糧食出發營救公主,我負責率領大軍前往草原,這裡我會留下供一千人使用的糧草和軍帳。”
很快,哥舒奇率領自己的一千騎兵,與呼延拙率領的一百多騎兵,分散開順著一個方向追去。
同時單於術也解散了哥舒部的人馬,回到了可汗帥帳。
地上一片狼藉,哥舒傑和阿納山的屍體並排躺在帥帳中間。
單於術邁過屍體,用刀切下一條羊腿開啃。
直連鐵樹沉聲道:“單於術,你不該讓哥舒奇去尋找哥舒芸,一旦真的被他找到,我們奪權的真相會迅速蔓延至哥舒部落,情況回變得很糟糕。”
單於術看向安道平,目光幽深道:“那麼安大人,該你做個選擇了。”
安道平神色倒還平靜,臉上露出精明的笑容。
“首先,安某參見單於大可汗。”
坐在一旁的善弘信嘴角一抽,看著安道平的眼神有些厭惡,但也學著安道平的樣子行禮:“參見單於大可汗。”
單於術一愣,旋即哈哈一笑,用刀砍下來兩條染了哥舒傑心血的前羊腿丟給了兩人。
安道平強忍著惡心一口咬了下去,斜睨善弘信不屑的哼了一聲:“哼,牆頭草。”
此舉讓善弘信勃然大怒:“安道平,你他娘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兩個同時參見了單於大可汗,大家都是牆頭草,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單於術和其他兩位首領都饒有興致的看著兩個掐架的大驪人。
安道平一邊咀嚼帶血羊腿一邊冷笑道:“我早就說過,安某與你不一樣。”
善弘信站起來,拔刀插在麵前餐桌上,沉著臉問道:“那你說說,我們如何不一樣?”
安道平擦了擦嘴,麵露嘲諷道:“安某投身北胡的目的,一是實現抱負理想,安某的抱負理想,是協助強大的北胡擊潰大驪朝廷,從而改變大驪如今氏族當道,民不聊生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