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起身,深施一禮,眼眶有些濕潤。
“聞陛下此言,臣縱使此刻命絕,也能含笑九泉,無愧於先帝與楊氏列祖列宗。”
劉協也站了起來,挽著楊彪的手,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
他憋屈的這幾天,楊彪等人也不好過。
正當他考慮該說些什麼來回應楊彪時,楊彪霍然轉身,向遠處走去,眼神也在轉身的刹那變得淩厲起來。
劉協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幾十騎奔馳而來,馬背上全是頭載氈帽的匈奴人。
楊彪拱手,在十幾步站定,身軀挺直如鬆。
匈奴人奔到百步開外,紛紛下馬,快步走到楊彪麵前,停住腳步。
他們打量著楊彪,一時茫然,不知道這個身材高大的老頭為什麼攔住去路,而且一臉不爽。
呼廚泉連忙趕了過來。“不得無禮,這位是大漢皇帝陛下的大鴻臚楊公。”
那些匈奴人一頭霧水,還是不太明白。
呼廚泉有點上火,覺得眼前這群部下實在太笨了。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們怎麼還像根木頭似的戳著,不知道這位楊公不好惹嗎?
他陪著笑臉,向楊彪告了罪,將幾個部下拉到一旁,用匈奴語低聲說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沒看到漢家皇帝的大軍嗎?這要是打起來,你們擋得住?”
右賢王去卑最為機敏,問道:“單於,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皇帝陛下要助我們平叛,還要送我們回美稷的麼?為何列陣欲戰?我等本來已經準備好迎接,一看這模樣……”
“那是大漢的皇帝陛下,你以為是隨便一個大帥?”呼廚泉沒好氣的喝斥道:“雖說是大漢皇帝陛下,就算是大鴻臚楊公,也是得罪不起的。你們知道他是誰?他可是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大漢最有名的名士……”
“原來是弘農楊氏啊。”幾個匈奴人互相看看,麵色微變。
即使他們不熟悉大漢的朝堂,多少也聽到弘農楊氏、汝南袁氏這樣的家族。
“單於,大鴻臚是什麼官?”
“對啊,他為什麼攔住我們?是要賄賂嗎?”
“要什麼賄賂。”呼廚泉前所未有的煩躁。他覺得師傅張喜說得對,這些人就是蠻夷,愚昧無知,大鴻臚是什麼官都不懂。“天子駕到,你們不出來迎駕,不合乎禮儀,大鴻臚焉能不怒?他可是專門負責我們屬國事務的大官。”
匈奴人互相看看,覺得呼廚泉有點不正常。
穿著一身漢人的衣服也就罷了,說話的腔調也怪怪的。
去卑冷靜些,記得當初隨於扶羅詣闕時,求的就是大鴻臚寺。按理說,天子駕臨,他們的確該出來相迎,沒來就是失禮,負責此事的大鴻臚發怒也是情有可原。
他領著眾人,上前行禮。
呼廚泉充當通譯,為楊彪介紹眾人。
待呼廚泉介紹完,楊彪臉上依然看不到一絲笑容。“天子應單於之請,親率大軍平叛,送爾等歸鄉。爾等為何不來迎駕?是藐視天子,還是欺單於年少,有了異心?”
呼廚泉原本未必有這樣的想法,聽了楊彪這句話,卻不覺心有戚戚,也覺得這些部下太放肆了。
他們是不是就希望天子發怒,殺了他,他們好另立單於?
畢竟如何立單於這件事,內部爭鬥一直未能停息。就算當初支持他們的人,過了幾年苦日子後,也可能變了心。
於扶羅的兒子艾肯就是部落中的左賢王,也有不少潛在的支持者。
呼廚泉越想越不安。
聽了呼廚泉的翻譯,去卑等人大驚失色。
怪不得漢家皇帝擺出一副進攻的姿勢,原來是有這樣的誤會。
他們連忙請罪,捶胸頓足,指天發誓,絕無此意。
楊彪這才稍緩顏色,喝令左右賢王隨他去見天子,其他人在此等候。
去卑和艾肯被嚇得不輕,惟命是從。
來到劉協麵前,報上姓名。去卑低著頭,艾肯卻好奇地打量著劉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