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袁紹自己都認慫了,上書請罪,那些人又能好到哪兒去。
見許靖不說話,劉協又問了一句。“先生的親朋故舊可有人死於戰亂,或者被西涼軍擄走?唐夫人就在書坊,先生若有親人失蹤,或許可以問問她。”
許靖的臉脹得通紅,他聽懂了劉協的意思。
說得那麼好聽有什麼用?大難臨頭,你們除了逃之夭夭就是俯首就戮,坐視家人落難。
“陛下……”許靖張了幾次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劉協無聲地笑了。“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天下大亂時,關東州郡除了自相攻殺,沒幾個能保境安民。好在如今天下太平,這種事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先生不妨推薦幾個堪用的人才,朝廷當付以郡縣,試其才能。”
許靖思索片刻。“陛下是說度田嗎?”
“包括度田,但又不僅僅是度田。”劉協從容說道:“度田的目的是實現王道。如果不度田也能實現王道,甚至更好,朝廷也不反對。”
他笑了笑。“先生既在太學,當知正在籌備的大會最主要的議題是如何實現王道,而不是度田。”
許靖打量著劉協。“陛下,如果有人支持王道,卻反對度田,也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否則朝廷何必興師動眾,舉行論講?”
“若眾說紛紜,各執一詞,又如何判斷正謬,去偽存真?”
劉協舉起一根手指。“首先看他是否對得起自己的所學,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隻要他是秉心而論,而不是屈從於人,就算有所偏頗也無妨。”
他輕笑一聲。“當然,畫虎畫皮難畫骨,這一點隻能自知,他人不能臆測,否則就成了欲加之罪。先生以為呢?”
許靖的嘴角抽了抽,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
他主持過月旦評,品鑒過無數人,自然清楚這一點看似簡單,實際極難做到,甚至根本做不到。
有幾個人能秉心而論,一點也不受外在利益影響?
劉協樹起第二根手指。“其次,要看他的立論能否經得起他人質疑。理不辯不明,如果他的立論有理有據,能夠經得住他人的辯駁,自然有立論的價值。如果隻是強辭奪理,不準彆人置一詞,那不聽也罷。”
許靖微微頜首。
這一點,他是同意的。
理不辯不明,不敢麵對彆人質疑的大概率是歪理。
“可若是都有道理呢?”
劉協樹起第三根手指。“留待事實驗證。如果能言之成理,又經得住眾人辯駁,那就擇地試行。能成功,就是對的。不能成功,那就看是做得不夠好,還是根本就做不到,再行改正。”
劉協笑笑。“如果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試行都無法成功,卻還堅持說他能實現王道,先生會讚同他嗎?”
許靖眼神閃了閃。“可是實現王道絕非一日之功,又難免受人掣肘。夫子治魯,也未曾成功。”
“朝廷也沒有指望畢其功於一役,做好了長期論戰的準備,否則也不僅會隻在山東擇數郡試行。”
劉協收回手指,重新端起了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舉行論講,便是著重於第二點。論講時,朝廷打算擇其主要觀點進行公布,既是讓更多的人知道朝廷有兼聽之心,也讓更多的人有機會了解這些觀點,評價這些觀點,去其荒謬,擇其可用。”
劉協抬起頭,含笑打量著許靖。“眾人拾柴火焰高,先生有沒有興趣添一把柴,作月旦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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