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會心一笑。
知道陳登邀他在城牆上見麵,他就知道陳登的用意了。這大冷的天,除了當值的士卒,沒人會閒得到城牆上閒逛。在這裡說話,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陳登這麼重視他的意見,自然是因為他的弟弟諸葛亮在天子身邊,而且倍受天子信任。
隻是陳登並不清楚,諸葛亮是個極端謹慎的人,絕不會在家書中透露任何不該透露的信息。
這一點,他之前就暗示過陳登,陳登也表示理解,後來就沒問過相關的問題。
現在,陳登這麼做說明他是真的慌了,迫切的想了解一些相關的信息。
能讓陳登這麼慌的原因隻有一個,天子拒絕了審配的條件,選擇親征,用武力平定冀州。
身為陳登的親信,諸葛瑾知道陳登與審配之間的聯絡,也清楚審配的用意。隻可惜,審配想借了,沒有人可以改變天子度田的決心。
汝潁人不能,深受天子器重的楊彪也不能。
“將軍不必多慮。天子親征冀州,未必會牽連徐州。”諸葛瑾淡淡地說道:“天子少年,血氣方剛,審正南用這種方式的確不太合適。冀州人太剛烈了,行事多少有些魯莽。”
陳登籲了一口,幽幽說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治國當以德,春風化雨,恩澤萬物,急不得。”
“將軍所言甚是。這次審配也是自取其咎,怨不得彆人。”諸葛瑾轉頭看向遠處,淡淡一笑。“他不僅想以汝潁人為質,還想拖著兗豫青徐四州士大夫,不僅是癡心妄想,更是其心可誅。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
陳登微怔,轉頭看了諸葛瑾片廢,欲言又止。
諸葛瑾為人謙和,很少說這種重話。如今卻對審配如此痛恨,讓他大感意外。
不過仔細想想,他又能理解諸葛瑾的心情。
審配的確有拉著兗豫青徐四州士大夫一起與朝廷對抗的企圖。他將所有的兵力都收縮到鄴城,再存儲足夠的糧食,一心一意守城。天子要想攻下鄴城,就隻能重兵圍困,每天消耗的錢糧非常驚人。
山東初定,又未曾度田,這些錢糧從哪兒來?自然是兗豫青徐四州。一旦百姓繳納的租賦不夠,朝廷要麼是強行增賦,要麼是向大族借貸。
不管是哪種方式,兗豫青徐四州士大夫都必然受到影響。
至於是逼得天子讓步,取消度田,還是被迫起兵,與朝廷兵戎相見,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必然會以某種形勢呼應審配,最後甚至可能要為審配求情。
這是一次賭博,孤注一擲的豪賭。
賭注就是鄴城內幾百個汝潁人的性命,以及審配本人的生死。
這很審配。
陳登聽父親說過審配其人,相信審配乾得出來這種事。但他不得不考慮,他將如何應對這個局麵。
即使不考慮下邳陳氏與審配的私誼,作為徐州知名的大族,他也要考慮下邳陳氏是否要響應審配,又如何響應審配。
天子親征,手握精銳十餘萬,會不會平定冀州隻是幌子,強行推進度田才是真正的目標?
在韓遂防秋汛、太學論度田的交相衝擊下,度田有利的觀念已經不可避免的流傳開來。雖然現在知道的人還不多,但隨著天子的到來,擴散的速度必然如洪水一般勢不可擋。
一旦兗豫青徐四州的庶民知道了真相,他們會不會像關中、河東的庶民一樣,成為朝廷的支持者?
一陣微風吹來,陳登裹緊了皮裘,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