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譏孝靈皇帝與孝桓皇帝不相上下的故事,他自然知道。禰衡此刻提起這件事的用意,他也想得通。雖說他對天子的舉措頗有微詞,卻堅信天子英明,百倍於孝靈。
他擔心的隻是天子年輕,少年意氣,急於求成。
可是聽禰衡這意思,似乎天子比他想象的更有城府,根本不存在少年意氣的可能。
他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說,天子不會在意?”
禰衡點點頭。“天子胸懷天下,自律甚嚴,近乎孟子所言,豈會被你這幾句春秋筆法激怒。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他會痛快的接受你的建議,重修《孝桓帝紀》。”
禰衡意味深長地看了孔融一眼。“但是我要提醒你,重修後的《孝桓帝紀》未必會如你所願。”
孔融眉頭皺得更緊。“為何?”
“真要將孝桓朝的事情再翻出來,牽連之廣,你想過沒有?彆的不說,那些曾依附跋扈將軍的人是不是都要重新審視一番?”
孔融頓時變色。
禰衡嘴角輕挑,一聲輕笑。“這是你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我還有事,不陪你了。”說完,甩甩袖子,揚長而去。
孔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
大意了。
這下子犯了眾怒,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戳自己的脊梁骨。
——
司空府。
周忠坐在後堂,臉色鐵青。“人呢,又沒找到?”
周昭站在他麵前,噤若寒蟬。“聽說去了司徒府,隻是我趕到司徒府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聽司徒府的人說,禰衡隻與他說了幾句話,就回去忙了。然後……”
“然後他去哪兒了?”見周昭欲言又止,周忠更加生氣,拍案大喝。“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作甚?一把年紀的人了,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周昭臉色更加窘迫。“然後……他就不見了。”
“不見了?”周忠一愣,隨即氣極而笑。“不見了是什麼意思?他還能白日飛升不成?”
周昭很無奈。
他奉周忠之命去找孔融,先去太學,又追到司徒府,城裡城外的奔了兩天,最後還是沒找到孔融。他向司徒府外的衛士打聽,衛士隻知道孔融進府,沒看到孔融出府,還以為孔融會留宿司徒府,與禰衡盤桓一宿呢。
等他想辦法進了府,才知道禰衡隻與孔融說了幾句話,然後孔融就不見了。
他也不敢在司徒府裡亂打聽,隻好又去了太學,想守株待兔。
結果等了一夜再加一個白天,就是沒看到孔融的影子。
周忠生了一會兒氣,也反應過來了。“這老賊,怕是知道惹了事,躲起來了。”他撓撓眉梢。“算了,你彆找他了,找到也沒用。露布上書,消息隻怕已經傳到天子耳中了,我們還是想想如何應對吧。”
周昭怯怯的問道:“阿翁,重修《孝桓帝紀》與我周氏何乾,阿翁何必如此動怒?”
周忠眼皮一抬,眼中寒光閃現,臉頰跟著抽了抽,抬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蠢材,你也是周氏子孫,竟對先輩的事無知至此?你不知道你祖父仲饗公是梁冀故吏嗎?重修《孝桓帝紀》,以天子修《孝靈帝紀》和《黨錮列傳》的做法,當年那些事還不被翻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