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報社幾年前修的筒子樓裡,張延躺在鋼絲折疊床上,一會兒太字、一會兒卜字,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直到布簾子後麵傳出父親的嗬斥聲:“再不消停,信不信老子抽你!”
張延這才停了翻滾,瞪圓了眼睛直愣愣的看向屋頂。
自家老爹和周楠的爸爸是同一年進的報社,他和周楠又是同一年出生的,小時候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周楠還曾在張家斷斷續續寄住過兩年,所以倆人算是標準的青梅竹馬。
從小到大,周楠都是報社子弟裡最特殊的一個,她漂亮、活潑、有主見,上小學時老師問大家未來想做什麼,彆人的回答都是中規中矩,唯獨她嚷嚷著要當什麼電影明星。
要知道那可是70年代!
後來她按照父母的意願考上了邯鄲師專,去年畢業又被分派到恒江中學做英語老師,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放棄了曾經的夢想。
誰知道昨天晚上周楠突然留書出走,說是不願意庸庸碌碌過一生,要去京城追尋自己的明星夢。
這女人可真是……
出門前也不看看黃曆,好歹等過了清明再走啊!
“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要在身邊找。”
正在心裡宣揚封建迷信,耳邊突然傳來妹妹張芳的聲音,直嚇的張延一個激靈,沒好氣的罵道:“你是鬼啊,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芳蹲在鋼絲床前,雙手托腮嘿笑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我看上午那個馮記者就挺不錯的。”
“滾邊去!”
張延下意識想要翻身,把後腦勺對準妹妹,但想想父親剛才的警告,又生生忍了下來。
張芳噘嘴道:“你衝我發什麼火,有能耐你去京城把人找回來啊!”
張延對此嗤之以鼻:“說的輕巧,你以為京城是恒江啊?大海撈針我怎麼找?!再說……”
再說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難道對周楠說:你彆當明星了,我以後賺死人錢養你?
想到這,張延心裡越發憋悶。
張芳看出了哥哥的心思,半真半假的慫恿道:“要不你也爭取做個名人,她當電影明星,你就當個名記或者作家也行,到時候不就門當戶對了?”
“你說的輕巧,我連記者證都沒有!至於作家……寫小說哪那麼容易。”
“可你文筆不差啊,還是報社特約評論員呢!”
“這不一樣……”
“你倆到底還睡不睡了?!”
兄妹倆越說越大聲,很快又惹來了張父的嗬斥:“本來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我看周楠走了更好,省得你小子瞎耽誤工夫!”
張芳衝哥哥吐了吐舌頭,汲著拖鞋縮回了另一塊布簾子後麵的單人床上。
筒子樓僧多粥少,張家四口人就分了一個十幾的平房間,晚上隻能用布簾子隔起來。
去年年底,張延之所以不顧彆人的冷嘲熱諷,主動接下了對外發賣冥幣的活兒,就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改變這一窘況。
當然,他心底深處也不乏買了大房子,或許就可以把周楠娶回家的幻想。
但現在看來這反倒是南轅北轍了。
可給恒江日報寫時評根本不賺錢,而且論資排輩兒的情況很嚴重,哪怕自己寫的評論文章更好,很多時候也上不了版麵。
至於小說麼,張延也不是沒嘗試過,純文學的、通俗的、甚至是兒童文學他都曾涉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