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鬆院,西廂房。
謝觀瀾靠坐在官帽椅上,一頁頁翻看聞星落的文章。
聞星落背著手站在書案前,低頭盯著繡花鞋尖。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油墨香,牆上開著兩扇如意海棠花窗,正月將儘,靠窗的一樹桃花隱隱蔓出些許碧綠嫩芽。
本該適宜的讀書環境,卻因為和謝觀瀾獨處,而令聞星落生出度日如年的煎熬之感,恨不能立刻拔腿離開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謝觀瀾才放下那一遝文章:“基礎太差了。”
聞星落咬了咬唇瓣。
她要是基礎好,還用得著他教嗎?
“寫字講究形意俱全,聞姑娘的字空有形而無意,不禁細瞧,也無風骨。”謝觀瀾點評,“‘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聞姑娘真想學字,不妨先學作畫。”
“作畫?”
聞星落懷疑謝觀瀾想坑她。
“畫梅花。接下來的半個月,聞姑娘不必練字,每日畫上五幅梅花圖即可。”謝觀瀾吩咐完,懶得多言,徑直走了。
聞星落走到書案前,拿自己的字和謝觀瀾的字作比較。
他的字時而飄逸如浮雲,時而蒼勁如龍骨,內藏氣象萬千,確實賞心悅目。
“畫梅花……”
聞星落意識到,謝觀瀾是想讓她學習梅花的風骨。
通過描摹梅花的嶙峋遒勁,將那一分精氣神融進書法裡。
可是聞星落最喜歡的樹不是梅花樹。
固然梅花貴為四君子,可她更喜歡桃花。
桃花盛開在春天之始,代表花團錦簇,萬物新生。
而她恰是新生。
思及此,聞星落鋪紙研墨,開始在紙上勾勒描摹起如意窗外的那一樹桃花。
謝觀瀾吩咐聞星落每天畫五幅畫。
聞星落把萬鬆院的桃花樹畫了個遍,每天都要畫十多幅才肯罷休。
半個月後,謝觀瀾再次踏進西廂房,瞧見書案上堆積如山的畫作,不由挑眉。
聞星落立在旁邊:“請世子查閱。”
謝觀瀾一張一張看過去。
少女沒有偷懶,每一幅畫都傾注了心血。
有的是晨曦時分籠罩在霧色裡的桃花樹,有的是冷雨裡的桃花樹,還有的畫作似乎是夜半醒來時所畫,畫作裡,懸掛在窗下的燈籠映照出一片暖黃光暈,一株幼嫩的桃花樹在夜色裡若隱若現,恣意生長。
謝觀瀾按住那些畫紙。
他掀起眼簾。
少女恰站在窗下。
初春的光照進來,少女麵若桃花,明明是個嬌弱纖盈的小娘子,眉眼卻藏滿了向上攀爬的生命力,一如她筆下的桃花。
他道:“你可以開始練字了。”
聞星落驚喜,又聽見謝觀瀾道:“我書房裡有不少書法名家的字帖,你過去挑幾幅,每日觀摩參悟,對你大有裨益。”
聞星落是第二次進謝觀瀾的書房。
他的書房端肅古樸,幾乎沒有任何古玩珍寶,隻有堆積成山的古籍舊書和各種字畫。
轉進內室,她瞧見一座博古架上擺滿了印章。
各種材質都有,芙蓉石、荔枝凍、壽山石、雞血石、封門青等等,大約都是謝觀瀾的藏品。
謝觀瀾挑了幾本適宜女子臨摹的字帖。
瞥見聞星落的目光,他道:“喜歡印章?”
聞星落輕聲:“我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印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