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洪武三十一年:穿越伊始的龍庭驚變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應天府的晨霧還未散去,十二歲的朱瞻膳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鼻腔裡滿是龍涎香混著焚帛的焦苦氣息。他下意識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尖觸到的不是宿舍的棉質床單,而是繡著海水江崖紋的明黃緞被。抬眼望去,雕梁畫棟的寢殿內,鎏金香爐中飄出的青煙正嫋嫋纏繞著立柱上的盤龍,數十盞羊角宮燈將四周照得透亮,卻照不暖銅盆裡新換的冰塊散出的寒意。
“小王爺可算醒了。”身著青衫的侍女春桃捧著銅盆疾步走近,鬢角的汗珠在晨光中閃了閃,“今日是太祖爺大殮的日子,太子爺已在殿外等候,您快些更衣吧。”她話音未落,已將浸著艾草水的麵巾遞來,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朱瞻膳攥緊被角的手——那裡有道新鮮的紅痕,像是被硬物硌出的月牙形印記。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朱瞻膳記得自己昨夜還在圖書館查閱《明實錄》,為畢業論文中“靖難之役的合法性”論題苦思冥想,此刻卻置身於六百年前的明朝皇宮,成了曆史課本裡僅有寥寥數筆的皇孫朱瞻膳。原主的記憶碎片紛至遝來:生母李氏是朱高熾的侍妾,因他出生時“夜有白氣貫紫微垣”被朱元璋賜名“瞻膳”,寓意“仰瞻天顏,膳服德音”;兄長朱瞻基比他大一歲,早已被祖父讚為“好聖孫”,而他這個次子雖受寵愛,卻因天象之說被宮人私下視為“祥瑞卻不詳”的存在。
“春桃,今日是……”朱瞻膳開口,嗓音因緊張而略顯沙啞。他望著銅鏡中陌生的少年——眉骨微挑,眼尾上翹,唇形卻帶著幾分柔和,穿戴上素白襴衫時,腰間羊脂玉牌隨動作輕晃,牌麵上“忠孝兩全”四字正是朱元璋的禦筆。
“回小王爺,今日醜時三刻,皇太孫已率諸王哭臨西宮,這會兒該在乾清宮行殮禮了。”春桃低聲回答,替他係緊孝帶時,指尖微微發顫,“方才張內官來說,燕王殿下的人馬已到龍江驛,可……”她突然住口,咬了咬唇,轉而將一柄刻著竹節紋的朝笏塞進朱瞻膳手中。
朱瞻膳心中劇震。曆史課本裡,朱棣以“靖難”為名起兵是在建文元年七月,此刻朱元璋剛逝不過七日,燕王竟已帶兵逼近南京?他攥緊朝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忽然想起昨夜夢裡閃過的畫麵:金鑾殿上群臣嘩然,朱允炆接過傳國玉璽時眼底閃過的狠厲,以及殿外錦衣衛百戶跪地稟報時濺在青石板上的血珠——那些並非夢境,而是原主殘留的記憶。
出了寢殿,晨風吹得簷角銅鈴叮咚作響。朱瞻膳隨兄長朱高熾、朱瞻基等人走向乾清宮,沿途宮娥太監皆垂首肅立,白幡在風中翻卷如浪。他注意到朱瞻基今日身著玄色喪服,腰間係著的卻不是尋常玉佩,而是一塊雕著蟠龍紋的金牌,正是去年朱元璋親賜的“皇太孫侍衛令牌”。未來的宣宗皇帝此刻神情凝重,與朱高熾低聲交談時,目光數次掃過遠處的西華門,那裡隱約可見甲士往來的身影。
乾清宮內,檀香與血腥氣交織。朱元璋的遺體停放在梓宮之中,身著十二章袞服,頭戴翼善冠,麵容竟比生前消瘦許多。朱瞻膳隨眾皇子皇孫行三跪九叩之禮,抬頭時,正見皇太孫朱允炆跪在靈前,雙手捧著《皇明祖訓》,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位年僅二十一歲的新君素白孝服下的身形單薄如紙,可當他抬頭與禮部尚書陳迪對視時,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冽,如寒潭破冰。
“諸位王叔,”朱允炆的聲音帶著刻意壓抑的顫抖,“太祖爺遺訓言‘藩王不得輕入京師’,四王叔此刻帶兵至龍江驛,雖為奔喪,卻恐驚了太祖爺在天之靈。還請齊王、代王兩位王叔代孤出城,迎四王叔至驛館歇息,待大殮之後,再行覲見之禮。”他話音未落,殿內便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唯有燕王次子朱高煦上前半步,正要開口,卻被朱高熾不著痕跡地攔住。
朱瞻膳敏銳地注意到,朱允炆提到“太祖遺訓”時,右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裡本該掛著朱元璋親賜的玉佩,此刻卻空空如也。這個細節讓他想起昨夜查閱的史料:朱允炆即位後,曾密令親信查抄燕王府,而燕王朱棣正是以“清君側”為名起兵。難道曆史的齒輪已開始加速轉動?
殮禮結束後,已是巳時三刻。朱瞻膳隨朱瞻基離開乾清宮,行至文華殿後巷時,兄長忽然駐足,示意隨從退下。春日的陽光透過花窗灑在朱瞻基臉上,將他眼底的深沉映得愈發清晰:“老二,你覺得燕王今日之舉,究竟為何?”
朱瞻膳心中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兄長何出此言?”
“彆裝糊塗。”朱瞻基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箋,攤開在石桌上,上麵用朱砂畫著幾個圈,圈內是“湘王柏”“齊王榑”“代王桂”等名字,“今早皇太孫召見齊泰、黃子澄,我使人偷聽,他們竟在商議‘削藩策’。燕王此時帶兵來京,怕是早已嗅到了風聲。”
朱瞻膳盯著紙箋上的朱砂圈,想起史書中湘王朱柏因削藩自:焚而死的慘狀,喉間不由得發緊。他知道,朱瞻基雖年僅十三,卻因朱元璋的刻意培養,早已參與軍國大事,眼前的紙箋,怕是錦衣衛最新的密報。
“那兄長以為,皇太孫會如何應對?”他故意將問題拋回,同時觀察著兄長的反應。
朱瞻基冷笑一聲,指尖敲了敲紙箋:“無論他如何應對,咱們隻需記住——”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太祖爺臨終前,曾密賜我一道手諭,上麵寫著‘宗社有難,可清君側’。”
這句話如驚雷般在朱瞻膳耳邊炸響。他猛地抬頭,對上朱瞻基灼灼的目光,終於明白為何曆史上朱瞻基能穩坐皇位——原來早在洪武末年,朱元璋便已為這位“好聖孫”鋪好了路。
申時初,朱瞻膳回到燕王府側院。剛進二門,便聽見後園傳來斷斷續續的琵琶聲,彈的竟是《十麵埋伏》的片段,曲風卻比尋常演繹更顯蒼涼。他示意護衛止步,獨自循聲穿過月洞門,隻見一名身著素紗襦裙的女子坐在假山上,懷抱琵琶,正撥弄著最後幾根弦。
“小王爺好興致。”女子抬頭,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卻不達眼底,“今日乾清宮上的戲碼,可還精彩?”
朱瞻膳手按劍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年約二八,瓜子臉,丹鳳眼,鬢邊插著一朵白海棠,腰間掛著個青銅腰牌,隱約可見“東”字一角。這女子竟敢在王府內彈奏禁曲,又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必非尋常樂妓。
“姑娘何人?為何擅闖王府?”他沉聲問道,同時暗自回憶明代官製——東廠要到永樂年間才設立,此刻眼前女子腰間的腰牌,究竟是何來曆?
女子輕笑,將琵琶放在石桌上,取出腰牌拋來:“奴名素梅,奉主人之命,特來與小王爺相見。”朱瞻膳接住腰牌,隻見正麵刻著“內廷供奉”四字,背麵是朵半開的梅花,並無特殊標記。
“不知姑娘主人是誰?所為何事?”朱瞻膳挑眉,將腰牌擲還。
素梅卻不接,任腰牌墜在草地上:“小王爺可知,今日龍江驛的燕王大軍中,有一隊人馬攜帶的不是喪儀之物,而是——”她忽然湊近,呼出的熱氣拂過朱瞻膳耳畔,“而是三十車火銃。”
朱瞻膳瞳孔驟縮。火銃作為明初重要火器,嚴禁民間私藏,更遑論藩王帶兵入京時攜帶。他強壓下震驚,故作鎮定道:“姑娘說笑了,燕王乃太祖親子,豈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素梅嗤笑一聲,撿起腰牌在指尖把玩,“小王爺可知,皇太孫昨夜已密令徐輝祖掌管中軍都督府,又調耿炳文屯兵江陰?所謂‘削藩’,不過是幌子,真正要做的……”她忽然住口,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箋,拍在石桌上,“明日巳時,聚寶門外老槐樹,小王爺若想知道真相,便來取這個。”
朱瞻膳盯著紙箋上“燕藩秘檔”四個朱砂字,心跳如鼓。他知道,眼前的女子背後必有龐大勢力支撐,而這紙箋,很可能是改變曆史的關鍵。但此時若應下,便等於卷入了諸王紛爭的漩渦;若不應,又恐錯失揭開真相的良機。
“為何選我?”他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十二歲少年不該有的沉穩。
素梅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整理裙裾:“因為小王爺是‘祥瑞之子’,太祖爺曾言‘此子當為大明破局之人’。”她說完,轉身離去,繡著纏枝蓮的裙裾掃過草地,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
夜幕降臨,應天府陷入一片素白的死寂。朱瞻膳在寢殿內來回踱步,手中緊攥著素梅留下的紙箋。窗外,一輪彎月爬上簷角,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顯得格外單薄。春桃捧著參茶進來時,見他眉心緊蹙,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將茶盞放在桌上,輕聲道:“小王爺,今日隨太子爺去孝陵時,奴婢看見……看見皇太孫的儀仗裡,有輛馬車的簾子上繡著‘齊’字。”
朱瞻膳猛地抬頭。“齊”是齊泰的姓,而齊泰正是朱允炆削藩的核心謀臣。春桃此舉,究竟是無意透露,還是另有深意?他審視著眼前的侍女,想起她自幼服侍自己,卻從未提及家人,此刻眼中的關切雖似真摯,卻暗藏鋒芒。
“春桃,你跟了我幾年了?”他忽然問道,語氣隨意。
“回小王爺,自您三歲起,奴婢便在您身邊了。”春桃低頭回答,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
“三歲……”朱瞻膳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三歲那年,自己因驚風險些喪命,是春桃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三日三夜。可眼前的少女,此刻卻像是被卷入風暴的螻蟻,在皇權的漩渦中身不由己。
“明日陪我去聚寶門。”他突然下定決心,將紙箋塞進炭盆,看火星將字跡吞噬,“但此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子爺和側妃娘娘。”
春桃身子一顫,抬頭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跪下叩首:“奴婢明白。小王爺放心,奴婢定當護您周全。”
子時三刻,更夫敲過三更。朱瞻膳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的暗花,思緒萬千。他知道,明日的聚寶門之約,可能是他改變命運的契機,也可能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但作為穿越者,他已無法置身事外——曆史的車輪正在加速,而他,必須在這波譎雲詭的政局中,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
窗外,一陣風過,吹得簷角銅鈴叮咚作響。朱瞻膳摸了摸腰間的羊脂玉牌,觸感溫潤如玉。朱元璋的音容笑貌忽然在腦海中浮現,那個開創了大明王朝的帝王,臨終前究竟留下了多少秘密?而他朱瞻膳,這個在史書中籍籍無名的皇孫,能否憑借對曆史的了解,在這亂世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晨霧漸起時,朱瞻膳終於合上雙眼。夢中,他看見金鑾殿上血流成河,朱允炆的龍椅上坐著的卻是朱棣,而他自己站在殿中,手中握著一張泛黃的紙箋,上麵寫著“靖難之役,始於祥瑞”。
(第一章完,全文共528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