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在宣紙上遊走。
一株素雅的蘭花在筆下生長。
賀三郎清冷得苦澀的聲音落下:
“我不是。”
“我學一輩子,也及不上他。”
……
黑匪山。
幾場春雨過後,山上青草瘋長。
蘇知知和薛澈趴在大石板上畫畫。
大石板被打磨得很平整,下麵又墊了數塊小一些的石頭,用於抬高固定。
這麼一來,大石板就成了一張露天的大桌子。
今日要學的是丹青之法。
蘇知知在學堂平日以讀書識字為主,但每個月會有一天學畫畫。
這是蘇知知去年開始鬨著要學的,她覺得畫畫可比寫字好玩。
秦老頭對丹青一竅不通,於是這責任落在了村長郝仁頭上。
孔武隻要識字,不用學畫畫,故而今天不來,隻有蘇知知和薛澈兩個學生。
郝仁先作了一幅畫給蘇知知和薛澈做範例:
“……胸中有畫再落筆,記住虛實相生,且運筆不可過快……”
薛澈看見郝仁寥寥幾筆,黑匪山四周的地貌已躍然紙上。
青山、溪流、田野、流雲。
天地之景都被收入這方寸畫卷之間。
薛澈學著郝仁的構圖技法,也開始畫山景。
高低錯落,遠近有序。
郝仁看了一眼,目露讚賞。
蘇知知雖然左臂受傷,但右手抓著筆端不停,也忙著在紙上畫畫。
郝仁湊過去一看,無言了。
知知的畫風和他不能說頗為相似,隻能說是毫無關係!
她在紙上畫了一座山,山上落了一片巨雲。
雲比山還要大。
雲朵上居然有個村子,散落了許多間房屋,野花長得高大如樹。
再往上,有很多隻胖頭魚在天上飛。
山腳下的溪水裡,反倒有很多隻鳥在遊弋。
郝仁指著村莊:“知知,為何房屋在雲上?”
蘇知知笑出一口白牙:“因為雲很軟呀,住在上麵肯定很舒服。”
郝仁:“為何花草比樹還高大?”
蘇知知:“這樣的話摘一朵花,就可以做棚子遮太陽了。”
郝仁:“那為何魚在天上,鳥在水中?”
蘇知知:“因為魚可能想上天,鳥也許想下水啊。”
郝仁硬生生被蘇知知氣笑了,嘴裡說著反話:
“好,好,畫得真像。”
蘇知知頭也不抬地繼續畫,隻當自己得了誇獎,頗為謙虛道:
“多虧爹教得好,爹說要虛實相生,我才這麼畫的。”
郝仁:……
郝仁回想起自己幼時作畫時,曾被評價不拘一格,而今看見知知的畫作,簡直不拘得沒邊了!
罷了。
反正也不是奔著做書畫名家去的,郝仁也就隨著蘇知知自己畫了。
流雲四散,日頭高懸。
郝仁拿起石板邊的竹筒喝水。
他喝水的姿勢很文雅好看。
即使手中拿的隻是一個有刮痕的竹筒,袖口的布料洗得發白,仍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碗裡沒有昂貴的茶葉,隻有幾朵黃色的乾臘梅花。
臘梅花是蘇知知去年冬天摘下來的,在院子裡曬乾後封進罐子裡,喝水的時候放幾片,水都帶了梅花的冷冽香氣。
薛澈畫到一半,向郝仁投去請教的目光:
“郝村長,此處留白過多,添些什麼好?”
他畫好了大致的構圖,但右下方還空了一片。
郝仁接過薛澈手中的筆,在空白點了幾筆。
薛澈看郝仁的筆法,以為他要畫蘭草,可郝仁畫出來的卻是一叢叢禾苗。
細小堅韌,在泥土中蘊藏著蓬勃生命力。
薛澈眼神一亮,豁然開朗:
“我知道了。”
蘇知知畫累了,暫且放下筆,拿起自己的小竹筒杯子喝水。
她的竹筒杯子比郝仁用的小一些,裡麵也放了臘梅花。
蘇知知咕咚喝了一大口,微風調皮地勾起她小臉邊的發絲:
“爹,梅花水是不是很好喝?”
陽光溫熱。
風也很暖。
長身玉立的君子回頭,發如墨染,眸中春光催開萬千桃李。
“嗯,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