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朱唇未啟。
可她腦海中有個粉裙的少女跳出來,對著樹上的少年喊:
“薛玉琢!我才不要你墊背。我可看見你上次就從樹上摔了。”
少年臉上劃過一絲尷尬,而後笑意明朗:
“上次是意外,這次不會了,你信我。”
他眼中儘是真誠,伸出的手掌幾乎湊到裴姝眼前。
裴姝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在將將觸及到那少年指尖的一刻——
枝葉、花朵、少年都消失了。
一切色彩褪去,仿若轉瞬而逝的煙花,煙消雲散。
唯餘一棵枯死的槐樹。
“喵——”懷裡的黑貓叫了一聲。
裴姝低頭抱著黑貓,輕柔地撫它背。
“初九,乖。”
黑貓叫初九。
其實不論白貓黑貓,裴姝在宮中養過的每一隻貓,都叫初九。
裴姝剛養這隻初九的時候,初九還很小,喜歡亂跑。
但最近初九病懨懨的,沒什麼生氣。
初九病了好一段時日,之後就一直無精打采的。
那段日子,裴姝母子在窩在宮中裝病,說沒休息好,又染了風寒。
太醫來看過,也隻說是心神不寧,氣虛血虧導致的。
裴姝當然知道不會有大礙。
在宮中十幾年了,她清楚皇後杜茹的手段。
不會下劇毒,暴斃會引人猜疑;
也不會日日下藥,時間長了容易露馬腳.
但杜茹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在藥膳中加點東西,讓人身體不適。
那些東西似毒非毒,用銀針都測不出來。
初食隻會以為是小病,多幾次後就會埋下病根,身體越來越差。
這個手段不僅是針對她,對彆的後宮寵妃也一樣。
裴姝以前覺得杜茹心狠,後來覺得這手段其實隻像個陰險的孩子。
毒,卻不夠狠,不夠大膽。
一邊有害人的心思,一邊又膽戰心驚地怕多疑的皇上會察覺。
裴姝覺得若換成自己出手,大可以設計一番,給對方扣個私通的罪名,讓對方不得翻身。
哪怕事情不成,風言風語傳進了皇上耳朵裡,對方這輩子在後宮也完了。
深宮淒冷,待得人心腸都會變冷硬。
她少時見到貓傷了腿都會難過得流淚,如今再不如從前柔軟良善。
“喵——”
“喵——”
初九又懶懶地叫了幾聲。
裴姝撫摸初九的動作更輕了。
她有種熟悉的直覺,初九在和她告彆。
“初九,辛苦了。”
當日晚上,初九在裴姝裡的懷裡沒了氣息。
裴姝把初九放進一個木匣子裡,將木匣子埋進院裡的老槐樹下。
她抱著匣子的姿勢很鄭重,好像不是在葬一隻貓,而是在葬一個人。
明惠宮雖換了一批宮人,但這寂寥宮中伺候的人本就不多。
貼身伺候裴姝的冬月,什麼活都得乾。
大晚上,月夜星光,冬月和裴姝在樹下挖坑,埋一隻貓。
冬月挖著挖著,挖開一個之前被填過的坑。
她原本有些困倦,但在看見那個大坑的時候忽覺手腳冰涼,睡意全無。
冬月驚叫一聲,掉了手裡的鋤頭。
槐樹下的深坑裡。
堆著和裴姝手中一模一樣的匣子。
許許多多。
……
宮中今年的荔枝宴布置得很漂亮。
傍晚時分,宮外停了不少車馬,衣香鬢影的貴人們從馬車上下來,挨個走進宮門。
宮門口早已有女官帶著宮婢等候。
夜宴設在禦花園,園中的每棵樹上都掛了宮燈照明。
那宮燈上極有心思地畫了很多荔枝。
慕容婉的金絲繡鞋踩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腰間環佩被燈暈裹上一團濕冷的光。
慕容婉:“娘,去年荔枝夜宴也這麼好看麼?”
“去年也好看。去年是皇後娘娘操辦的荔枝宴。”
賀妍跟女兒講話的時候沒有低頭,目視前方。她今日滿頭珠翠,怕低頭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