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在忙的另一件事,就是和宋鈺一起研製新墨。
宋家曾經靠製墨發家,如今宋鈺想再以此法重振旗鼓。
眼下出現了一個問題——
黑匪山附近一帶鬆木不多。
上好的鬆煙墨需要至少二十年以上的鬆木燒製,木頭燒出的黑煙可采集起來,再經過加工製成墨錠。
宋鈺嘗試用其他木頭燒製煙灰,打算找出最適合的替代品,可惜試了一段時日還沒有結果。
宋鈺剛來村裡,還沒有自己的住處,於是先住在郝仁家的空房裡。
夜深人靜時,他想到家中親族都在發配充軍的路上,根本睡不著覺,便爬起來看書,繼續琢磨製墨之法,以此擺脫焦灼的心緒。
他剛點起燈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了。
咚咚咚!
“小宋哥!”蘇知知童稚清亮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夜裡秋風蕭瑟,雲淡星明。
宋鈺打開門,就見蘇知知一手抱著紙筆,另一手端著桐油燈,眼睛晶亮地仰頭。
“知知?”
“小宋哥,我來跟你一起看書。兩個人一起,兩盞燈更亮些。我爹說過,要物儘其用才行。”
宋鈺揉揉眉心:“也行,但是你進來不能吵鬨。”
“放心吧,我要專心做功課的。”
蘇知知邁著小短腿就進來了,還給自己搬了個小板凳放在桌前。
她把桐油燈點燃,和宋鈺房間的燈放在一起,屋內瞬時明亮了許多。
蘇知知鋪平了紙張後,竟真的很安靜專心地在寫字。
沒辦法,假期過得太快了,過不久又要回書院,邱夫子布置的功課她還沒寫呢,隻能挑燈夜戰了!
躍動的火光裡,蘇知知圓潤的臉頰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帶著孩童的純真與柔和。
宋鈺看著蘇知知認真的側臉,好似心上悠然飄下了一片綠葉,蓋滅所有焦灼不息的火焰。
他隻知道蘇知知是郝仁收養的女兒,是全村的掌上明珠,性子活潑鬨騰,每次見到他就“小宋哥小宋哥”地叫個不停。
那天他瀕死時,多虧了蘇知知和薛澈出現,把他從落葉堆裡扒拉出來。
從這個角度想,這個小不點還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房間很亮,紙上的字被照得清晰。
蘇知知安靜寫字,宋鈺安靜看書。
蘇知知的桐油燈上罩著一個漂亮通透的琉璃燈罩。
也不記得是劫了哪個江洋大盜後搜刮出來的,村民們覺著透亮好看,就給蘇知知用了。
可用的時間一久,若不清洗,燈罩頂部就會越來越黑。
蘇知知寫到最後一個字,還差一筆的時候,硯台裡麵已經用完了最後一滴墨。
“小宋哥,水在哪裡呀?”蘇知知扭頭問。
宋鈺以為蘇知知口渴了,放下書,給蘇知知倒了一小杯水:
“喝吧。”
可蘇知知接過水沒有喝,而是在宋鈺疑惑的目光中,摘下琉璃燈罩,倒了一點點水進去融化黑色的煙灰。
那一刹宋鈺腦中有一束靈感,壓在巍巍山石之下,幾欲破土而出。
“知知,你在做什麼?”宋鈺明知故問。
蘇知知把筆尖攪進煙灰水裡,小嘴念念有詞:
“還差一筆就寫完了,反正都是黑色的,湊合一下。”
她每次遇到寫沒墨但是隻差一兩筆的情況,就會用筆蘸燈罩上的黑煙糊弄一下。
蘇知知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顏色很淺淡,但的確寫出來了。
宋鈺看著那一道淡色的筆跡,用手抹了一下桐油燈盞上的煙灰。
耳邊忽然轟鳴,似山崩石裂。
仿若站在一扇苦思冥想多日也打不開的石門前,看見石門倒塌,視野大開。
明明是很簡單的答案,他竟一直沒有想到過!
宋鈺激動地把蘇知知舉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找到了!找到了!”
“油!可以是桐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