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腰伸手去倒茶。
砰——
茶壺在地上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流了一地。
裴姝整個身子沉沉地倒下去。
“母妃!”
慕容棣衝上去把母妃扶起來。
他摸到母親的手,寒涼如冰。
“母妃、母妃……”慕容棣著急地喚。
裴姝這一刻覺得身體很沉重,眼皮也重得抬不起來。
她聽見慕容棣焦急地叫她。
她還聽見殿門開關的吱呀聲,以及冬月和初九的聲音。
“娘娘!娘娘!這突然怎麼了……”
可裴姝動不了。
靈魂仿佛從身體中被抽離出來。
飄出了屋宇,飄出了明惠宮。
她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腳下忽然出現一個無底洞,吸著她往深淵墜下。
她似一縷孤魂般在深淵中飄蕩……
待回過神時,見自己落在一片雪地上。
一個滿地積雪的院子。
兩個仆婦在清掃院中積雪。
一樹黃色的臘梅開得正好,長在院裡的主屋窗邊,花枝向著窗內探進去。
深色的窗框內,一個少女正全神貫注地在書案邊練字。
少女眉眼還未全然長開,清秀的麵上還帶著三分未褪去的稚氣。
那是十九年前的她。
永嘉元年,裴姝十三歲。
這一年對裴姝來說有些不一樣,她比去年長高了許多,胸口也覺得有些勒得慌。
去年看見下雪時,她還會和妹妹璿兒一起扔雪球,可今年她看見枯枝落雪居然有些傷春悲秋。
璿兒昨日來找她扔雪球,她都不想玩。
但就算她不想玩,總有人會湊上來。
啪!
一個雪球砸到窗邊,飛濺的雪落在紙上。
裴姝的字帖上暈開幾點水漬,她立刻就睜圓了眼。
好了,不傷春悲秋了。
裴姝放下筆,忿忿地出去再地上抓了一團雪,朝著牆頭的罪魁禍首砸過去:
“薛玉琢!你又來搗亂!”
西側牆頭趴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金線鎖邊的鬆青色衣袍,玉冠束發,神采飛揚。
他側頭一躲,躲開了裴姝砸過來的雪:
“裴嬌嬌,你天天悶在屋子裡練字,你都要發黴了。”
“小姐,外邊冷,披上衣服。”丫鬟趕緊跟著出來把一件粉底繡花鬥篷披在裴姝肩上。
裴姝臉氣得紅紅的,被粉色鬥篷一襯,像提前綻放的春桃。
長安何人不說裴家長女溫婉窈窕,嫻靜明惠?
偏偏這個薛玉琢一開口就說她發黴。
“你瞎說。”
裴姝一連砸了好幾個雪球,都沒砸中牆頭的少年。
薛玉琢左躲右閃,躲得不亦樂乎,好像專門就是來挨砸一樣。
裴姝:“有本事你彆躲!”
“不躲就不躲!”薛玉琢索性翻身坐在了牆頭。
裴姝又砸了一個雪球,身上都出汗了。
薛玉琢這下也真的沒躲,被那雪球砸了個正著,直擊胸口。
“哎喲——”
薛玉琢捂著被砸中的胸口,身子一歪,往牆另一邊倒了下去。
身影瞬時從視線中消失,好半天沒動靜。
“薛玉琢!”裴姝嚇了一跳,趕緊跑到牆邊,“你沒事吧?”
裴姝隔著牆著急地喊了好幾句。
就在她急得要讓人去隔壁通知薛府的時候,一道帶著戲謔的聲音從頭頂悠悠落下:
“當然沒事了,小爺我哪能被一個雪球砸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