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和夜晚都很安靜,下雨的時候可以清晰地聽見每一朵雨花飛濺的聲音。
當初裴璿選了這個院子,就是這裡僻靜,而且靠王府的外牆近。
聽雨軒雖然在府內僻靜,但得到的陽光和雨水是一樣的。
春來萬物生發,聽雨軒內的花草都長得很好。
櫻花、杏花、玉蘭花還有牆角的野花開成一片,爛漫如雲。
聽雨軒的主屋十餘年無人住,裡麵隻放了香案和牌位。
側廂房卻一直住著一個叫忍冬的仆婦。
忍冬如今也年過三十了。
她每日將聽雨軒打掃得乾乾淨淨,好似這院子除了她還有人住一般。
忍冬用一塊乾淨的巾子擦拭著裴璿的牌位,嘴裡輕輕念叨著:
“小姐,外麵又下雨了。”
“下雨的時候可不能在外邊練功,會著涼的。”
“人和花草不一樣,花草淋了雨會長,人淋了雨可是要病的……”
她擦完牌位,又去擦桌麵。
擦得一塵不染,光亮都能映出模糊的人影了。
主屋內,一切布置都保持著十餘年前裴璿離開前的樣子。
忍冬放下牌位的時候,瞥見梳妝台前的銅鏡,鏡中映著一張漸漸老去的臉。
忍冬用手背貼上自己眼角的紋路,站在鏡前,喃喃道:
“小姐,忍冬老了,老得都能做人家奶奶了。”
忍冬私下裡一直喚裴璿小姐,就像很久以前在裴府的時候。
忍冬有時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老去了?她有時候還會夢到小時候的情景,以為自己還是七八歲的小丫頭。
那時她跟在三個比她大一些的姐姐後麵,學著怎樣做貼身侍婢。
三個姐姐分彆叫迎春,夏荷,秋楓。
迎春伺候大公子,夏荷伺候大小姐,秋楓伺候二公子,而忍冬跟著同齡的二小姐天天瘋玩。
忍冬小的時候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
迎春、夏荷、秋楓,三個姐姐的名字溫柔又詩意,聽著都覺得很漂亮。
而她偏偏叫忍冬,乾巴巴的,就不是漂亮姑娘的名字。
忍冬悄悄跟裴璿說,她想改名叫冬梅或者冬雪。
裴璿往她嘴裡塞了個圓圓的梅子,對她說:
“冬冬啊,你的名字最好了。春日會走,荷花會謝,楓葉也會掉光光,但是你看我們院裡的忍冬,冬天還掛果呢,一年四季都養得漂漂亮亮的,一直都在。”
忍冬含著梅子,看著忍冬枝上圓亮的小果子,熄了改名字的念頭。
後來,裴家沒了,迎春、夏荷、秋楓也都沒了。
隻有忍冬還在。
她不聰明,不漂亮,不會武功,但是她有耐力。
她在這深深小院熬過了數個冬日,並且知道自己還能繼續熬下去。
忍冬走回牌位前,對著牌位拜下,心中默念:
小姐,忍冬一直在這。
小姐留下的東西,忍冬一直守著。
忍冬等小姐回來。
忍冬跪在牌位前,額頭貼著地麵,感受潮濕的氣息。
吱——
門被推開。
風雨吹進,慕容循大步踏進來:
“下去吧,本王要在此靜一靜。”
忍冬恭敬沉默地退下了。
她出了屋門,站在微微細雨中,假笑著對關上的門做了一個口型:
靜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