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報警抓我吧。”盛修眼皮都沒掀一下,掌心的手機轉了個圈,“聞人來消息,說燕度11點要轉出ICU了,問我們去不去。”
兩個人瞬間清醒。
黎勝南一聽一下子坐起來:“他醒了?!”
“不知道,不過看樣子問題不大。”盛修順手呼嚕了一把花祈夏的發頂,看她馬上要急眼了就心滿意足收回手,問,“去嗎。”
花祈夏本來想踹他一腳的,但聽見盛修的話,動作頓了頓,目光猶豫看向那個客房的窗口,“那,謝學長怎麼辦。”
盛修好像早有打算似的,“不是都退燒了嗎,不放心的話我留下來看著他。”
花祈夏指著盛修:“你?”她上下打量著笑容溫和的盛修:“你確定是照顧?”不是暗殺?
“什麼話,你從小到大哪次發燒不是我看著的,”他把手機揣進口袋裡,伸手捏住花祈夏的臉頰,指尖溫熱,“看看,養得這麼壯實。”
花祈夏拍拍拍:“疼疼鬆開我告咱媽哎呀!”
“就這麼定了,你倆先去,等謝共秋醒了,我隨後就到。”盛修收回手,不由分說把兩個人拎起來往樓下趕。
黎勝南腳尖離地晃蕩一下,登時睜圓了眼:“夏夏你哥力氣好大!”
“是不是是不是。”花祈夏邊樓下走邊給黎勝南看她被捏紅的臉,“他不是屬貓的,他是屬螃蟹的,可太煩人了。”
盛修站在二樓,聽見花祈夏嘟嘟囔囔,眉梢輕輕挑起。
花祈夏和黎勝南走出去幾步,實在還是不太放心,她轉身:“不行,要不我還是留——”
一抬頭,盛修像個門神似的嚴嚴實實堵在樓梯口,抱臂微笑:“再、見。”
……
謝共秋走出那個窄狹烘暖的房間時,他的眼神還因為高燒後的昏眩而模糊著,目之所及是草木蔥蘢的小院,那輛熟悉的山地車支在牆邊,一隻胖得看不見腿的狸花貓慢騰騰走過石板,輕巧地跳上院中一株綠枝蓬勃的樹。
謝共秋耳尖輕顫,他似乎聽見“咣當”一聲悶響。
遠方的古塔在湛藍如洗的天幕下安靜矗立著,謝共秋睫毛翕動,恍然仿佛做了一場溫暖金色的夢。
那些暴雨的嘈雜,尖叫低喘,和深不見底的自厭,仿佛都如這場雨似的驟然退散得無處可尋,陽台上的躺椅在風中輕輕搖晃,地上有一片粉色的糖紙。
——這是那個女孩生活的地方。
謝共秋忽然不敢走下最後一節樓梯台階,他四肢脈絡中似乎還殘留著高燒退卻後的鈍痛,腳下的青石地磚被歲月磋磨得油亮,倒映著一刃刃水似的白光——
令謝共秋踟躕,他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沾染這汪清潭。
正在舔毛的狸花貓看見來人,“咪嗚咪嗚”叫著走過來,眯起眼蹭著謝共秋的褲腳。
謝共秋低頭看著那隻毫無形象的貓,嘴角慢慢勾起淺淡的微笑,他抬起頭重新打量這方小院,似乎在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她不在,彆找了。”
盛修提著水桶從後門走過來。
他見謝共秋醒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倒是看見蹭著對方不撒手的草嘟嘟時,微不可察皺了皺眉。
聽見盛修的聲音,謝共秋眼底歸於冷寂,隻是在觸碰到紅磚牆上那彩色蠟筆塗抹的一道道身高記錄線時,眉目鬆動,擦過一瞬冰雪消融。
嘩啦。
桶裡的水被倒在樹下,草嘟嘟嚇得一驚,彈起來跳到廊下,舔了舔自己被水濺到的爪子,又後腿蹬地去撲懸梁上的草蝴蝶。
“燕度醒了,你要去看看麼——”
盛修放下水桶,環臂倚在樹下,他盯著緘默的謝共秋,半晌,鼻腔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音,謝共秋置若罔聞。
“真有本事。”
聽不出是意有所指的不屑,還是銜接下句話的開頭,盛修轉頭朝那枚徐徐飄動的草蝴蝶揚了揚下巴。
語氣滲著點兒冰冷的幸災樂禍,“真有本事,你把那個也‘丟’了,算我謝謝你。”
謝共秋眼梢淡淡掃向那隻蝴蝶。
他低頭整理褶皺的袖口,歎出一聲嗤之以鼻的“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