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開始了?】
展櫃與天花板的闌珊燈影照在燕度的鼻梁與下巴上,他覺得這博物館空氣過於乾了,手拉下皮衣拉鏈,一個自然順手的動作去摸口袋裡的煙盒。
不過他隻是抽出一根,將紙卷碾碎在指尖,接著活動了一下纏滿繃帶的肩背,抬頭問眾人尤其是聞人清和:“誰有車。”
盛修:“你去哪兒?”
“彆管。”
果不其然公務繁忙的聞人總裁隨時隨地都備著自己的車子,他停下話,朝燕度拋來一隻車鑰匙,“南門。”後者準確接住,輕描淡寫道,“有事,先走了。”
除了盛修那一句,沒人再問他去哪裡,有人漠不關心,有人則心知肚明。
不過聞人清和看見他領口露出的紗布,眉心稍蹙,“你能開車嗎。”
“小意思。”燕度高高拋起車鑰匙,下一秒卻突然被人截了胡。
謝共秋掠過他的同時頭也不轉撈過了空中的鑰匙,人已經走出去了四五米,嗓音簡潔明了,“我開。”
“艸!”
燕度眸光一凝長腿邁開大步跟上,“你搶東西搶上癮了!??”
一下子走了兩個人,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陳聆楓已經對這些人“不服管教”習慣了,連白眼都懶得翻一下,她更關心博物館的營銷策略和預估收益。
盛修似乎也想離開,不過他還有匹配搭檔在場,沒辦法像那兩個輪空的家夥一樣來去自如,隻好冷冷盯著那兩個彆有用心的家夥,目送他們從大門口消失。
黎勝南此時此刻已經想抱住自己瑟瑟發抖了,她現在十分想念花祈夏,總覺得對方不在,這些人好像散亂的沙子呀,她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於是“咕咚”咽了口口水,黎勝南試著緩解氣氛讓話題繼續下去,“聞人教授。”
黎勝南問他,“你說的那個傳說,最,最結局是什麼呀,狼王學會模仿人了嗎。”她好怕狼王會把獵戶吃掉。
“我看一下——”
聞人清和把介紹頁上的結尾娓娓道來。
“狼王認為在獵戶那裡學會了當人的所有技巧,覺得自己不再需要獵戶了,直到有天,雷雨劈著了屋子後的老樹,木屋著了大火,狼王被困死在屋子裡。”
Hadrian寶藍色的眼睛睜大:“What?!”
“宣傳簡介上說,狼王在荒野山林間自由慣了,他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不會拘於困境裡——所以,它忘了和獵戶學習怎樣打開一扇門。”
說到這裡,聞人清和在淺橙色的玻璃反光中看著自己的倒影,低低笑了聲,忍不住感慨,“居然有這麼愚蠢的狼。”
黎勝南意猶未儘,“那獵戶去了哪裡啊。”
“Hey,我知道。”
Hadrian“嘩啦啦”甩著介紹冊,“上麵說了,It’SnOtaittledeer.”說完搖頭不屑,“IdiOthUnter.”
“是,其實獵人早就發現了狼王的真實麵目。”聞人清和笑著說。
“對方站在山林間俯瞰底下的火光,它脫去了外麵的皮囊——”
“原來,它是山裡的一頭鹿。”
狼沒入口的獵物,最終比狼棋高一著。
聞人清和見黎勝南被這個故事嚇到了,輕聲安慰她兩句。
他本人並沒有把這樣的誌怪傳說放在心上,畢竟古人最擅長在侈談鬼神的風氣中給迷信行為尋找借口。
“我們繼續參觀吧,聽說這裡的鎮館之寶是座琉璃拱門,應該在東邊。”
他把介紹頁插進口袋,和其他人一起朝其他展櫃走去,時而有幾縷輕微的氣流從通風口穿過,像人的呼吸。
下一個展櫃上空的照燈撒映在純白的台麵上,那是一尊三百六十度自動旋轉的手掌長鎏金佛像。
——眾人遠遠看過去,仿佛有一道被燈照亮的小人在旋轉,在他們的眼中翩翩起舞。
一曲舞畢。
花祈夏眸中倒映著喬星燦頎長修勻的身形線條,他踮起腳尖不知疲倦般旋轉著,青藍色的衣擺蕩出一圈圈優雅的弧度。
那柄水墨油紙傘在他手中飛舞,開合,分明舞台上沒有落雨,卻好像執傘的許仙在雨絲紛紛中踏上了朦朧縹緲的橋麵。
花祈夏第一次欣賞這樣的舞蹈,她完全沉浸其中,更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喬星燦——
和他陽光開朗的樣子大相徑庭,一個“精雕細琢”的舞者,連睫毛上的燈影都是造物者的饋贈,如同灑了釉般,身體舒張,收攏,飛舞旋轉。
花祈夏真切感受到了他所闡述的“許仙”,女孩眼中滿是新奇而雀躍的風暴,她坐在台下紅絨的座椅中,好像在角落裡,第一次欣賞到真正藝術的懵懂孩童,滿眼欣喜,滿眼動容。
“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川……驀然見一少年信步湖畔……這顆心千百載微波不泛,卻為何今日裡徒起狂瀾……”[注]
融合了傳統戲劇的芭蕾舞曲餘音消散,喬星燦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滴落,他眼眸亮得異樣,收起手裡的油紙傘,笑著看向舞台下的花祈夏。
啪!
啪,啪。
三聲響亮的拍手聲從劇院最後一排突然響起。
與此同時,劇院燈光嘩啦亮起來,花祈夏被驟然強烈的光線刺得閉了閉眼,她手擋在眼前,從指尖縫隙朝聲音傳來處看去——
劇院後排不知何時坐了兩個人,坐在後排座位最兩端,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高大的黑色身影逼壓感十足,他走到明暗交界處,花祈夏訝然看清對方的臉:“燕學長!?”
舞台上的喬星燦看見那兩個人後也愣了愣。
燕度舉手和她招了一下,不等花祈夏驚訝,最左端的那個人也站了起來,走下台階。
“謝學長?”
——
[注]:節選自京劇傳統劇目《白蛇傳》唱詞片段《遊湖》篇,根據劇情需要做出一定刪改,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