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嘈雜的鳴笛驚擾街道。
又是那輛橫衝直撞的老舊公交車,在他們麵前刹停時蕩起熟悉的沙石。
“嘩啦!”打開的車門,放掉最後一波來參加啤酒節的乘客,人們魚貫而出,後麵依然是那位挎小包的乘務員,扒著車門,衝花祈夏和燕度喊:“走不走?走不走?”
花祈夏又問:“去哪裡。”
售票員又嘰哩哇啦報出一個地點,花祈夏轉頭問燕度:“學長,你聽懂了嗎。”
燕度笑了聲搖頭,“沒聽懂。”然而他垂眸看著花祈夏,問,“你想去嗎。”
花祈夏的心,是在這一刻熱烈起來的。
她聽見自己問燕度的聲音,甚至在那瞬間直接喊了燕度的名字,心裡的話交融在來爾複往的風中:“燕度,不知道目的地,也可以去麼……?”
燕度站起來,率先踏上了那輛鏽跡斑斑的公交車,他的手把在欄杆上,白色短袖勾勒出緊密流暢的肌肉線條,花祈夏望見他回過頭,爽朗無謂地:“去了就知道了,不怕,我們一起去看看。”
於是花祈夏站起來,抱著啤酒和尤克裡裡,踏上了那輛不知道駛向何方的舊車。
車裡的塑料座椅幾乎褪成白色,欄杆與扶手被經年累月的手掌摩擦包了漿,在慘淡孱弱的燈光下呈現出啞光的質地來。
燕度和花祈夏走向最後一排,他在車輛發動時虛虛扶了一下花祈夏,“小心”,但沒有和她緊挨坐在一起,而是把那兩聽啤酒和尤克裡裡、熒光棒一起放在了中間座椅上。
花祈夏推開車窗,落滿灰塵與毛絮的黑橡膠條“滋啦啦”脆響,刮擦聲刺耳,甫一開窗,外麵新鮮清涼的空氣就一股腦湧了進來。
路邊吃燒烤的客人和餐館飛速在窗子裡倒退,燕度見花祈夏在沉思,笑著說,“祈夏你彆擔心,大不了我們中途下車再沿著路走回來就行了,在海邊散散步也不錯,還可以吹海風。”
“嗯嗯。”
花祈夏不擔心,她心中翻山越嶺,在公交車駛入黑暗靜謐的夜裡時,她似乎也走過了身上一座無形的山,在低度酒水的撫慰下,花祈夏醉了。
她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那仿佛永遠不停歇的引擎和刹車聲裡,好像有人在她耳邊彈起那把尤克裡裡。
舞台下她沒聽清的那首歌,在夢裡有人壓著嗓子低吟淺唱——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
浮浮沉沉的在我心裡,
你的笑容你的一動一舉,
都是我所有記憶
……】
前麵的乘務員坐在了司機身邊,兩人應該是夫妻,言語間都是明早市場的菜價和回娘家的輪渡表,但這不是燕度最後的記憶。
他放下尤克裡裡,也和花祈夏一樣,趴在前座靠背上,他手臂環在座椅上,側頭枕著小臂,靜靜看女孩小憩的麵龐。
過了片刻,又坐起來,從口袋裡摸出一黑一白兩枚手環。
黑色的戴在了自己手上,燕度重新趴下來,左手拿著那枚白色的,隔空比在她低垂的手腕上,但這依然不是燕度最後的記憶——
他舍不得睡,又不能醉過去,因為等這輛環島觀光公交回到原點時,他還要輕輕叫醒女孩,說,“祈夏,醒醒,我們到了。”
——
【1】:《你是如此難以忘記》梁朝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