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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她發現了?”
夜間的心理谘詢室少了白天走廊的腳步聲,更顯安靜。
心理醫生上了年紀,精力有限,但對於願意支付高昂加時費的病人,她不介意對方在下班時間拜訪,還會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畢竟對於一位需要介入治療的病人來說,願意傾訴,是一種很不錯的積極信號。
“然後……”
喬星燦捏著手機,儘可能全麵地回憶腦海中的畫麵,他精神不算好,但在暖色的燈光下,原本就年輕乾淨的五官被烘托出一種大病抽離後的稚嫩,尤其眸光雖然淺,但似紗罩裡的螢火蟲一般微微亮著。
“然後她知道,是我撿到了信封——她主動,找到了我。”喬星燦慢慢地說,“她說了很多話,還有,她告訴我那不是嘲笑,是——是她看的一本書,《白鯨》。”
喬星燦抬頭看向心理醫生,臉上閃過一抹羞赧,“對,就是您提到過的那本書。”
心理醫生:“哦?難道她說的那個人,是亞哈船長吧。”
“亞,亞哈……”喬星燦稍顯茫然,“是書裡的角色嗎,我,我買了那本書,但還沒來得及看,那應該,應該是吧。”
他一邊說著,右手拇指一邊觸摸手機屏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已經成了喬星燦下意識的一個微動作,“我當時很慌,非常慌張。”
“是和之前一樣的‘慌張’嗎。”
心理醫生幫助他回憶,“和你第一次被你的朋友看透那天一樣?”
“不,不是。”喬星燦對她的直言不諱感到汗顏,緊接著聲音放小了一些,“她罵了我一通。”嘴唇輕動,補充,“可凶了。”
正在板子上記錄的年長醫生筆尖一頓,抬高的眉梢中帶了點兒微妙的訝異。
喬星燦沒有發覺,垂眼看著膝蓋上牛仔褲的藍色紋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但是我好像……被她找到的時候,不像之前那樣慌張……她罵我,我覺得她說得好對,感覺……就不那麼慌了,好像沒有什麼需要被遮掩的,該看見的,她都看見了。”
牛仔褲的口袋比較淺,喬星燦手伸進去的時候,還需要微微斜側著身子,他摸出一顆糖,小心地在燈下攤開,塑料糖紙上已經有了細密的褶皺。
“但是——她給了我糖。”
看著那顆不知道被摩挲過多少次的可樂糖,心理醫生思索兩秒,緊接著合上了手裡的記錄,“喬先生,所以你認為,這是對方主動釋放出的,允許你再次成為朋友的友好信號嗎?”
“主動?”聽見這個詞,喬星燦重複了一遍,目光很快由一瞬的渾濁到清醒,“是,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很好——”
“但,我不想總使她主動……”
燈光下的少年又一次吝嗇地合上掌心,抬起頭來時眼中隻剩下對心理醫生真誠的尊重與懇切:“請問,我該怎麼樣做,才能快些好起來呢。”
……
啪!
三把鐵皮折疊椅一開,“喀啦”支在煙霧滾騰的上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