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祈夏笑了:“還有你幫忙是不是?”
“是!”
“娜娜真厲害,那……做這一條裙子需要多長時間?”
娜娜比了個“2”,又變成個“7”,說17天,有零有整。
花祈夏思忖片刻,“那假如,姐姐這裡有幾股線,要奶奶幫忙變成一張布,就是你裙子的這種布,需要多久呢?”
娜娜認真想了想,掰著手指比了個“9”。
燕度:“9天?”
小女孩摟緊了花祈夏的脖子,小幅度點頭。
“祈夏,你覺得呢。”燕度看向花祈夏。
花祈夏唯一的擔心就是老人家的精力和意願,於是她柔聲耐心地先給娜娜解釋了自己的來意,然後用小孩子更容易理解的話語,輕聲問她——
“就像書裡的課文那樣,姐姐也可以把奶奶織布的過程寫下來,寫成一篇課文,這樣有好多好多人都會知道,娜娜的奶奶是個織布大師,娜娜也是個超厲害的幫忙小能手。”
她認真和小姑娘解釋的時候,燕度也半蹲了下來,在花祈夏右側兩米遠的地方,單手托腮,手肘立在大腿上。
那雙寒星閃爍的黑色眼睛此刻隻勾纏著笑,也沒人知道他一個人在笑什麼。
花祈夏給娜娜說清楚後,小丫頭很新奇地替她去和自己的奶奶解釋,花祈夏站起來後就耐心等著,燕度也跟著站起來——
“祈夏,我發現你和小朋友很容易打成一片。”
“是嗎。”
她微笑地看娜娜邊說話邊踮腳去拿櫃子上的茶罐:“我一直覺得小孩子的世界很乾淨,喜歡和他們玩。”
花祈夏:“——而且我們老師說過,想學文,最難得的就是能一直把自己當成小孩子。”
“你可能聽說過,19世紀時有位作家為了永遠保持孩子的心性,竟然讓他的妻子開車撞向自己,以圖把自己撞成一個隻有兒童心智的傻子。”
燕度在認識花祈夏以前,對文學的造詣隻到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階段,他說:“還有這種事?”
他確實理解不了,“那是挺傻子的。”
“這都是傳聞的極端情況。”
花祈夏笑著抱起胳膊:“反正我認為自己現在做得還不賴……隻不過,雖然不會那麼極端,但我和我同學們跟那個作家其實有點像,都缺乏一點,老師講過的東西。”
“什麼?”
“對生命的敬畏吧。”
花祈夏站在陳舊得仿佛隨時會倒塌的小屋裡,回憶著敘述,“文學很容易讓人變成,‘瘋子’,就像那位作家,他缺乏了對生命的敬畏,即使創作出好的作品,他也是學長你說的那樣,傻子一個。”
花祈夏清楚地知道,自己過得有多麼……順遂。
即使在18歲這一年出現了“覺醒”這個意外,她也依舊沒有經曆過任何大的、刻骨銘心的挫折,父母和哥哥傾儘心血給予了她安寧得不能更安寧的18年人生——
可也正因如此,花祈夏在對待自己的專業與文學時,似乎總會缺乏一股理性的分辨力。
她看見傳統古老的民俗文化,就像看見一座金光閃爍的寶殿,她看見一部不忍卒讀的作品,就像看見潑天悲傷的海。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單一,純粹。
喬星燦的事讓她警醒自省,沒有生命磋磨的作品缺乏靈魂,但經曆了挫折人卻很可能從此沉淪,如那位在深海中鯨舞的少年。
花祈夏無法知道如何在人生的困境與成長間找到平衡點,譬如直至現在,當她在腦海中回想起燕度第一次出事的時候,自己的表現……
當她複盤時,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像是一隻被嗬護在溫室裡的蝴蝶,麵對任何事情或事物,都還無法從心境上成長到從容的階段。
花祈夏的老師說過,沒有被生命大錘夯打過的作品,永遠是淺的,風一吹就散了,人也是這樣。
但這話如果說出來,貌似總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欠揍感。
接著花祈夏轉頭抬起眼,鄭重地:“學長,這次真的很感謝你。”
或許正是缺乏什麼便憧憬什麼,花祈夏所缺乏的這種對生命的認知,正是燕度身上如野草般肆意蓬勃的東西。
“彆這麼說。”
燕度搖頭,“是我應該謝謝你,說實話啊,我原本覺得吧,沾上人味的東西就變了質了,所以以前我去過的那些地方,都是動物比人多,和你來一趟才知道,原來‘人’還是有不少值得細看的東西。”
他說完,盯著花祈夏,關切地低聲:“祈夏,頭還暈嗎。”
“不了,早沒事了。”
花祈夏想起在村口時那一瞬間的恍惚,“剛才應該就是起猛了,感覺地麵……跟晃了一下似的。”
燕度目光凝視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小女孩歡欣鼓舞地回來時,他在花祈夏身邊低聲:“要準備什麼你跟我說,你歇著。”
話語裡罕見的不容置喙令花祈夏略感詫異,她還沒回頭,腿就被娜娜抱住了,燕度見狀抱著手臂朝後退了兩步。
“娜娜,奶奶同意了嗎?”
花祈夏見她高興,心落下去大半,誰知小丫頭卻笑著搖了搖頭。
“不可以嗎?為什麼?”花祈夏手指捏著她的小辮子輕輕晃晃,“姐姐付錢也不可以嗎?”
娜娜仰頭,一隻手指了指後圈的方向,笑嘻嘻不說話。
花祈夏疑惑地看看她,又抬頭看看坐在爐子邊滿臉微笑的老人,最後試圖尋求燕度的幫助。
“哎娜娜。”燕度半蹲下來,臂彎搭在膝蓋上,“你們後圈養的什麼?”
“羊。”
燕度與花祈夏對視,前者點點下巴,朗聲地跟娜娜打商量——
“娜娜,這麼著成不成,哥哥幫你和奶奶喂羊。”他看了花祈夏一眼,又對娜娜笑著說:“你和你奶奶給姐姐展示一下怎麼織布,行不。”
娜娜心滿意足地用力點了點腦袋瓜。
“嘿……”花祈夏搖搖頭,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