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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們又不是美術學院的,您讓我們賞析油畫乾什麼啊。”
“對啊老師,這畫不是小學課本插圖嗎,普羅米修斯嘛,內容主旨我們早學過了。”
整潔明亮的大教室裡,金色的陽光穿過窗外盛開的玉蘭樹,折射在半牆多高的屏幕上。
剛在體育課上打完排球的花祈夏坐在最後排,運動外套隨意在腰間係了個結,借著前麵同學的遮擋,她趴在桌麵上任風吹散汗水,在空調的低嗡聲中昏昏欲睡。
講台上的王誌英手裡的紅外線翻頁筆點在屏幕上,“《被縛的普羅米修斯》,我相信大家之前都見過這幅作品,但是今天我讓你們看的,不是這幅畫的本身——”
王誌英鞋底敲擊在平整的地板上,像深夜的打更聲,將花祈夏的睡意拉扯更深。
“我們專業,要翻開人類發展長河中的一塊塊石頭,在它們被河水衝走以前記錄下它的紋路、質地與形狀,向岸上的人展示出一種壯麗與高尚,那是我們人類生命史的來時路。”
蕩著回聲的教誨縈繞在金燦的光束中,教室後排的女孩手指微動,連睫毛上都灑滿銀箔,窗外靜謐的白雲仿若能夠吸納所有聲音,包括王誌英那越發飄遠的嗓音——
【希望同學們,你們可以將這幅畫重新記在心裡,即使被鷹喙啄食胸膛,也要有第二天重新長出肝臟的勇氣,更重要的是——】
【不管是開天辟地,還是曆經苦難,都要以敬畏生命為己任,與自然,與人類共生,崇敬生命,無限向往——】
【後排的花祈夏!課上睡覺是不是?!班長!扣她學分!!!】
砰!
花祈夏猛然睜開眼,比意識率先歸攏的是眩暈的大腦和痛覺神經,她生理反射地用力眨眼,撲簌簌掉落的灰塵紮進她視網膜裡,入目一片昏暗。
夢境破碎。
所有變故都在短短幾秒內突降,當花祈夏用儘全力撐起身子時,喉間堵塞的鐵鏽味“咕咚!”掉進胃裡,她渾身汗毛豎立,腦海裡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地震了。
“……”
她的耳膜應當是在房屋坍塌時就被劇烈的震蕩震疼了,昏了多久就疼了多久,現在腦子裡的鳴聲像有人用滾燙的鑿子一下下鑿擊似的——
萬幸娜娜家的房屋是被風沙侵襲多年的生土坯而不是水泥鋼筋,橫梁拍碎兩把椅子和花木箱,緩衝後砸在整經架上,給她留下得以喘息的空間。
“咳……咳咳!”花祈夏指縫間滿是尖銳的石子和磚塊,她出聲時氣流通過喉管似乎裹著火炭,嘶啞灼痛,“哥……咳咳咳!!”
眼睛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昏暗,她像個瞎子似的到處亂摸,身體劇痛但又不知道哪裡痛,鋪天蓋地的意識還在源源不斷地衝進腦海——
這是真的還是做夢。
外麵情況怎麼樣了。
她還能出去嗎……
地震發生前最後一刹那的畫麵刺入大腦,燕度朝她奔跑而來的身影伴隨著回流的血液逐漸清晰——
燕度怎麼樣了。
還有娜娜。
他們在院子裡,應該……不會有事。
“有——咳咳!”
花祈夏猛地嗆咳起來,轟鳴的耳膜鼓脹聲裡她咳得五臟六腑都噴出尖刺似的,口腔裡滿是灰塵和血腥氣息,“有人嗎!咳咳……燕度?……咳咳,有人嗎……”
花祈夏顫栗著撐起上半身,一陣陣眩暈撞在她腦仁上,她眼前全是閃爍的白點,身上沉得接連兩次令她兩次都垮下手臂重重跌回去,肺幾乎疼的炸開。
“!”掌根忽然觸碰到一處柔軟,花祈夏頭皮一麻,遲鈍地腦神經終於將屋子坍塌前最後一道畫麵送進她的腦海:她似乎下意識和什麼人壓在了一起——
什麼人呢……
“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