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了苞苞,你的夏令營是什麼時候開始來著?”
趙玫、花祈夏和謝共秋坐在院子裡吃餃子,花明宇端著碗去前麵看店。
謝共秋與盛修的身高相近,所以那張特地為盛修買的椅子,他坐下後也並不顯得局促。
耳朵沾了麵粉的草嘟嘟正趴在筆直的屋脊上睡覺,天氣清朗無雲,是再常見不過的晴天,此時此刻都傾瀉在寧靜的小院裡。
“這個月的月底,快了。”
花祈夏悄悄往自己的醋碟裡放了一勺辣椒,“我準備過兩天先把一部分行李快遞過去,或者……”
她想了想,“或者我自己去一趟也行,和我合租的那個學姐最近挺忙,早出晚歸的,我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幫我接收行李,反正泉市離得也不遠。”
趙玫:“那讓你哥陪你去,他要是忙,就叫你爸去。”
她邊說邊把花祈夏加了辣椒的醋碟拿走了,把自己的換給她,繼續說:“你這肩膀現在可不能提重物知不知道,不能不當回事,要不老了要作病的,呐,對門你張姨她二侄子,那就是年輕時候不知道好好保養,一年四季有三季都穿個大褲衩露著倆波棱蓋兒,結果怎麼著,不到四十就關節炎風濕病了,你可不能不愛惜身體,知不知道?”
趙玫對兄妹倆的身體講究精養,這些囑咐花祈夏從小到大聽得多了,但還是點點頭,“知道。”
前者滿意了,握著筷子目光又挪向安靜吃飯的謝共秋——
身為母親的條件反射,令她本能地開始上下打量對方穿著,從一絲不苟的襯衫長袖到扣在最頂端的領子——
趙玫滿意點頭,“嗯,小謝不錯。”
謝共秋放下筷子,眉眼間顯然還縈繞著些許疑惑,但還是說:“謝謝阿姨。”他掌心重新覆上溫燙的碗壁,看向低著頭的花祈夏:“祈夏也很好。”
“哎呦你這孩子。”趙玫哭笑不得,“我又沒罵她,行了行了,吃飯。”
花祈夏埋下頭默默吃飯,心裡想著,禁欲高冷的謝法醫什麼時候不是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要是哪天他真的穿了個大背心人字拖,花祈夏指不定還得看看太陽是不是一下從西邊蹦出來仨。
腦海中想象著那畫麵,花祈夏憋著笑往嘴裡扒拉了顆餃子,一咬開外皮就覺得不對:
裡麵的肉餡紮紮實實,淡得一點兒味道也沒有,好像吃了個沒放調料的豬肉丸。
“苞苞,待會兒吃完飯我和你爸去買花肥,你把廚房的餃子給孫奶奶送去吧,媽都裝好了,還有櫻桃也送過去。”
“哦。”花祈夏咽下嘴裡的肉丸,自然地接話道:“好,我一會兒就去。”
一頓飯很快吃完,花祈夏和謝共秋來到廚房,前者把趙玫用塑料袋裝好的櫻桃遞給他,“學長,幫我拿一下。”
她自己在灶台上巡視一圈,單手端起兩保鮮盒的生餃子,另一隻手端著灶邊一碗煮得奇形怪狀的餃子往外走。
“學長,你還真彆說嘿,咱倆包的這餃子煮出來是有點兒抽象。”
花祈夏晃晃碗,裡麵的餃子就彈彈彈,幾隻煮破了皮的溢出濃鬱的肉汁。
謝共秋抿唇:“我會學的,下次應該能更好。”
“NO.”花祈夏蹲下來敲敲地麵,扭頭目光帶著點兒“控訴”:“拒絕內卷。”
男人盯著她的臉頰,睫毛微垂:“……哦。”
“喵……咪……”
睡飽了的草嘟嘟跳到樓梯上,又小碎步跑到楓楊樹下,好像知道花祈夏手裡的餃子是給自己吃的,自覺在樹下的貓碗邊徘徊。
噗嚕噗嚕。
特地給貓兒包的餃子被倒進了它的碗裡,花祈夏抬手摸摸它的毛腦袋,站在一旁的男人看著貓碗,眉心輕蹙,“祈夏,好像少了一顆。”
“啥?”
“餃子,好像少了一顆。”
花祈夏聞言低頭瞧著草嘟嘟的貓碗:“是嗎?”
“嗯。”謝共秋對自己記憶力的精確性持有自信。
花祈夏拿著空碗站起來,看草嘟嘟“吧唧吧唧”吃得很香,滿意地點點頭,聽見謝共秋的話也不大在意地“哦”了聲,“八成在鍋裡的時候煮爛了吧,沒事兒,正常,反正這幾個也夠它吃了。”
她隨手把空碗放到桌子上,謝共秋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花祈夏伸了個懶腰,牽動肩上傷口使她稍蹙起眉,男人嘴邊的話便轉為一道關切的輕聲“小心”。
花祈夏一擺手“沒事”,接著道:“咱們走吧學長。”
貓兒粉嫩的舌尖在彈滑的餃子皮裡嘖嘖作響,樹根下的螞蟻正鑽出土壤,仿佛等待著分一杯羹,成群結隊地排成一條黑色筆直的線。
宛如下班的人騎著自行車,排隊穿過筆直的街巷——
叮鈴鈴。
各種或新或老的車鈴鐺響成一片,溜進巷子深處就被削減成了沉靜的風。
“學長,你在外麵等我吧。”
孫奶奶家的鐵門開了,花祈夏接過謝共秋手裡的櫻桃,“我一會兒就出來。”
謝共秋:“好。”
女孩讓他在外麵等,他就靜靜站在枝繁葉茂的櫻桃樹下。
狹窄的天空壓了一層淺淺的靛青色,微涼濕潤的空氣爭先恐後闖進來,現在是上午的十一點四十分——
他和花祈夏待在一起已經超過了三個小時。
這是自從他們匹配結束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沒有外人在場打擾的相處。
一輩子都不會投機取巧的謝共秋,卻覺得自己像個來偷取時間的竊賊。
世俗的貪念也許真的會隨著欲望滋長,謝共秋“竊取”了她的時間,墮落的貪念又希冀得到更多。
——她叫自己學長。
叫那個人“燕度”。
謝共秋抬起右手,指尖觸碰到頭頂的櫻桃葉,深深望著葉脈裡流淌的光影,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好像墜入一片水中,無人知曉的春潮席卷波動,又頃刻間悄寂無聲。
“我回來了!”
身後傳來一疊熟悉的腳步聲,謝共秋驀然回首眼前就被懟上一片桃酥,“學長,給,孫奶奶給的。”
她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來個半舊的藍色塑料袋,像剛才那樣兩三下翻上牆。
“孫奶奶說了,過兩天有大雨,讓咱們現在再多摘一些,青點兒也沒事,她過兩天洗洗泡酒。”
謝共秋拇指內蜷,低聲:“咱們。”
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