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可能撼動D國皇室的決策。”
聞人清和坐下來,衣擺在沙發邊緣折起一道規整的直角,喬星燦沒他那麼冷靜,急切道:“那怎麼辦?我們還能做什麼?”
花祈夏感受到捏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隨聞人的話而收縮,在聞人清和朝她望過來的時候,那隻手幾乎緊到了刻進她骨頭裡的程度,盛修鼻息微不可察的紊亂:“他們說了什麼。”
聞人清和看著花祈夏:“祈夏,接下來可能需要你做一些事情。”
小臂隱隱發疼,花祈夏聽見盛修頃刻緊繃的嗓音,先她一步:“什麼意思?”
“謝共秋截回來的那個人是皇家辦公室的負責人,我們已經在車上達成了協議——在Hadrian與祈夏自主匹配的這兩周時間裡,他們不會帶祈夏回D國。”
盛修冷厲地:“條件呢。”
“我的那座莊園——”聞人清和泰然地笑了聲,“Hadrian第一次去就在那裡如魚得水,現在終於可以如那家夥所願了。”
八風不動的男人將眾人震驚的神情儘收眼底,喬星燦直接失聲:“你把莊園給了他們?!”
而聞人清和本人,好似隻是將那座他傾心設計布置的莊園,當做是他縱橫捭闔的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談笑間沒有任何的惋惜或心疼。
他笑著看向盛修:“把那份感官花園的合作讓給我,不過前提是……”
二人視線交鋒,外人無可看透。
“前提是你做得了主的情況下,我不希望我的項目出現任何潛在風險,也不希望看見一些遺留問題。”
盛修沒有猶豫:“可以。”
“哥——”花祈夏不了解這交易其中的水有多深,但她能直白地感受到那座莊園的價值,更明白她哥參與這活動的初衷就是為了和D國的那一紙合作。
——現在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卻不歸咎於她。
“沒事。”
盛修捏捏她的手指,“大人的事你彆管。”他看向沙發另一端的男人:“你先告訴我,祈夏接下來半個月要做什麼。”
“我認為你還需要再確認一下我的話。”
聞人清和再次開口,這次放緩了語速,下巴微妙地抬升又落平,任憑誰都聽得出他話中有話:“我希望這次資源交換,是在你——能做得了主的前提下。”
盛修接收他直視的目光,屏氣凝神:“我知道。”
“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喬星燦左手條件反射地去摸藥瓶,卻在餘光觸碰到女孩時,隱蔽地克製了自己的動作。
他不在乎聞人清和與盛修的利益置換,隻關注最重要的問題:“聞人你的意思是,D國的人願意給兩個人自由相處的時間?——那兩周以後怎麼辦?成不成功他們都要帶祈夏走怎麼辦?”
聞人清和:“祈夏。”
花祈夏挺直脊背,手掌在膝蓋上握緊:“聞人先生,我該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
“……什麼?”
包括花祈夏在內的三個人都愣了,聞人清和預料到他們的反應,歎了口氣:
“D國民心渙散,輿論爆發,D國亟需一個符合他們標準的王妃,來安撫民眾——或許你聽說過歐洲戴王妃與西公主的事跡,親和,自律,堅毅,善良……最重要的是與廣大民眾共情共鳴,這樣的女性,她們憑借自身形象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皇室聲譽,她們的存在在一部分守舊派議員和民眾心裡,就是皇家的一張‘免死金牌’,而你——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有機會進入山海嗎。”
花祈夏怎麼可能不記得:“是因為……Hadrian.”
盛修:“苞苞……”
聞人清和:“對,因為D國為了開拓王室走向社會教育體係的通道,加大了對山海的投資力度,所以——”
“所以。”這一刻,花祈夏竟然想苦笑:“所以山海今年設立了開放式獎學金和推免名額。”
她抬眼看向在場的三個人,最後難以言喻的目光落在了盛修身上,“哥,如果沒有Hadrian……山海今年就不會對外開放名額,我就進不了山海,不會參加這個活動,不會和Hadrian有交集……哈,這真夠荒誕的,你說是不是。”
一隻巨大的閉環在這一刻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盛修掩去眼底的懊悔,沉聲地:“我寧願你一開始就不進入山海。”
她高中畢業時盛修在盛家自顧不暇,沒能給予剛成年的妹妹更好的建議,沒能為她規避風險,盛修直至今日都在後悔。
善良,堅毅。
親和,樂觀。
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所沒有的靈魂,卻都是他妹妹身上最耀眼的本質,是她在這片精致的利己主義與金錢主義的校園裡,最不容撼動的一張底牌——
也許從一開始,D國皇室的弩箭就已經篩出了最符合他們預期的靶心。
現在遮掩的罩子被揭開,所有人才驚覺:原來他們已經在棋盤上將自己的底色一展無遺,正一步步走入既定的軌道裡去了。
“活動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接下來也隻能繼續發展。”聞人清和的眼睛淹沒了一絲銳利的精芒,“祈夏,如果你不想當王妃,就要——”
喬星燦搶道:“和他們的標準背道而馳!”
“但這個‘標準’具體是什麼,我們不知道,因此我也不清楚你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背離他們的期待,讓他們主動放棄你。”
聞人清和指關節抵了一下眼鏡,此時他沒有再將花祈夏當做一個需要照顧的小輩:“祈夏,我為你爭取到暫時不去D國的機會,所以接下來你會和Hadrian在我的——不,現在應該說是Hadrian的莊園裡,單獨相處兩周。”
他略微向前俯身:“你得做些什麼,違背他們的準則,讓他們主動放棄選擇你。”聞人清和清楚地說:“你隻有兩周時間。”
“就像……他們主動放棄了陳聆楓學姐那樣。”
“可是你不是陳聆楓。”聞人清和明白自己的話可能聽起來不那麼順耳——
“她有反抗的資本和拒絕自主性,可以獨立承擔做任何決定的後果,而你——你的優點全是被他們拿捏的軟肋,是將來麻木與被同化的缺口,包括現在不用去D國的機會都是我——以及其他人為你爭取來的,甚至你現在要逃跑,都需要我們的幫助與善後——”
舷窗外的燈塔穿過玻璃,掃過聞人清和的鼻翼和鏡片,映出某種鋒韌的引導性力量。
“所以想想,你自己能做什麼,做什麼能夠讓他們知道,你和陳聆楓一樣,有他們忌憚的東西,做什麼能讓他們知道,你不可能成為一位王妃。”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嘩啦。
玻璃門被人推開。
謝共秋端著一隻麵碗走進來,將手裡熱氣騰騰的海鮮麵放到了正在沉思的花祈夏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