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主任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掉嬰兒口鼻腔裡的粘液和血液,然後異常小心地,將那個渾身青紫、軟綿綿的小小身體托了出來。
沒有哭聲。
甚至感覺不到一絲微弱的呼吸。
“斷臍!”
哢嚓一聲,連接母子最後一點生理聯係的臍帶被剪斷。
旁邊早已穿好隔離衣、嚴陣以待的新生兒科醫生一把接過那個毫無生息的孩子,幾乎是搶過去的。
他轉身就衝向旁邊的搶救複蘇台。
氣管插管、清理呼吸道、胸外按壓、建立靜脈通路、推注腎上腺素……
另一場無聲卻更加揪心的戰鬥,在EICU的另一個角落瞬間打響。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小生命吸引了過去。
但陳青鋒的關注點卻在斷臍的瞬間,就立刻回到了母親這邊。
“子宮縫合!快!止血!”
他對著孫副主任吼道。
孩子雖然出來了,但母親這邊的危機,才剛剛進入最凶險的階段!
子宮下段那個橫切口,此刻像個關不上的巨大水龍頭,鮮血正汩汩地、毫無阻礙地向外冒,速度快得讓人心驚肉跳。
全身肝素化狀態下的子宮大出血!
這就是術前推演時,讓所有婦產科醫生都感到頭皮發麻的噩夢場景之一!
“紗墊!大紗墊!壓!”
孫副主任手上沾滿了鮮血,聲音因為緊張和用力而有些嘶啞。
助手們手忙腳亂地往子宮切口和宮腔裡填塞大塊的無菌紗布。
但那鮮紅很快就浸透了厚厚的紗布,繼續頑固地向外蔓延,染紅了醫生的手套和前臂。
“宮縮針!用最大劑量!靜脈推!”
護士立刻執行,將一支縮宮素快速推進病人的靜脈通路。
然而,在強大的全身抗凝作用麵前,藥物的效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血液依舊在瘋狂地流失。
“不行!根本止不住!”
孫副主任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絕望的神情。
“陳醫生!出血量太大了!血壓!血壓要撐不住了!”
監護儀上的血壓數字再次跌破了剛剛勉強維持住的安全線,向著極度危險的50/30mmHg滑落。
體外循環機已經開足了全部馬力,泵速幾乎調到了極限,卻依然難以彌補如此迅猛的失血速度。
血庫緊急送來的血袋被一袋接一袋地加壓輸入。
紅細胞、血漿、血小板……
但流失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補充的速度。
EICU這狹小的空間裡,彌漫著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腥味,嗆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那是死亡迫近時特有的氣息。
填塞無效,宮縮針無效……
難道……真的要走到那最後一步?
切除子宮?
對於一個剛剛經曆剖宮產的母親,尤其是在這個極度危急、循環極不穩定的時刻進行子宮切除術,手術本身的打擊和風險,無異於雪上加霜!
更何況,就算切掉了子宮,盆腔那個巨大的創麵在全身肝素化的情況下,能不能順利止住血,誰也不敢保證!
錢副主任看著監護儀上那岌岌可危的數字,又看向陳青鋒,聲音艱澀地開口。
“陳醫生…再不止血…循環馬上就要崩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了陳青鋒身上。
陳青鋒的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
但他整個人卻像一根被拉到了極限的弦,緊繃到了極致。
短暫的“危機洞察”帶來的超常清晰感早已如同潮水般退去。
此刻支撐他的,是他日積月累的知識儲備、臨床經驗,以及骨子裡那股子不肯認輸的狠勁。
他的大腦在缺氧和高壓下飛速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