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銖目光一肅,習慣性地把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你怎麼知道?”
“年輕人,有傷在身,戾氣不要這麼重。”說著,道士上前兩步從袖中取出一小盒藥膏,“療傷聖藥,止血散瘀,消腫去痛。”隔著圍欄,道士把小藥盒遞了過來。
小藥盒子精致小巧,略帶幽香,躍銖有些遲疑地拿起遞過來的藥盒,道士並沒有收回手,反而更伸長了些,笑道:“謝謝惠顧,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這麼貴?!一般的療傷藥也不過二十文。”躍銖道。
“你也說是一般療傷藥了,貧道無妄,做生意從來童叟無欺。”
“躍銖,把銀子給他。”小男童道。
“是!”躍銖無奈拿出銀子,放在無妄手上。
接過銀子,無妄輕輕往上一拋,繼而接住,一臉痞笑道:“多謝,多謝!”
小二很快送來了茶和茶點恭身退下。
“看幾位衣著光鮮富貴,關外貴族?阿其那人?”無妄攀著圍欄,轉頭望著縈真幾人,眼神精亮。
縈真與小男童互看一眼,躍銖更是僵在一邊。
“喲,真是阿其那人啊,”無妄十分敏銳,似乎是在幾人的表情中尋找答案,“聽說,阿其那部蠍利王卸了兵權,真的?假的?”
阿其那部蠍利王,名喚阿其那西琅,是可汗阿其那也羅的異母弟弟。
若論身份,這位蠍利王可是比阿其那也羅更有資格繼承阿其那部可汗之位的,因為他的生母便是統治了阿其那部數十年的女王姬蘭,傳聞,阿其那西琅出生當天漫天彩霞,彩雀盤旋在阿其那部皇城“弓月宮城”上久久不散。
阿其那部大巫師曾斷言,狼神之子降生,來日必是阿其那部之主。
關外各部皆信奉天狼神,大巫師的話,幾乎可以算是神旨了。
正所謂出生即是王者,普天之下,非阿其那西琅莫屬,然而在波譎雲詭的王族之中,在人性本惡的虎狼窩裡,一個不能自保的孩童,生存該是多麼的不易,於是阿其那西琅六歲那年,就被女王姬蘭送到王軍軍營,遠離王庭,由王軍統帥紮恪撫養長大,在阿其那西琅十四歲初戰告捷之際,大巫師第一次承認自己的卦言有誤,稱阿其那西琅是將星,而非王星。
這在當時的阿其那部,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無論在此之前,還是在此之後,大巫師的卦言從未有過錯漏,畢竟,大巫師當年初見姬蘭時,便說她是狼神轉世,錯生女身。
其實在有心人看來,大巫師的澄清卦言有些畫蛇添足,占卜預言之人,最重信譽,坦誠失誤,也需要極大的勇氣,何況西琅尚且年輕,未來可期,大巫師的卦言並不是全無可能。
然而大巫師並沒有被這則錯誤的卦言影響,反而一躍成為國師,權傾朝野。
阿其那西琅十五歲時,阿其那部王軍統帥紮恪戰死,阿其那西琅接掌王軍,是阿其那部有曆以來最年輕的王軍統帥,隨即揮軍北上,曆時近兩年,拿下漠北部,成為阿其那部戰神,授封蠍利王,人稱“毒蠍王”。
日中則昃,月滿則虧。
女王姬蘭死後,各族各部,諸方勢力引發了激烈的奪位戰爭,就算是也羅他們同胞兄弟間的爭奪也十分慘烈,或是在政變中殞命,或是在也羅登位時被賜死,隻餘阿其那西琅,這位蠍利王曾幫也羅贏下最後一戰,助他登上阿其那部可汗大位,往後幾年,阿其那西琅內平北境各族各部之間的紛亂,蕩平各路叛軍,於外鎮守邊境,戰功赫赫。
這樣一位有著從龍之功,且實權在握的王爺,突然解甲,怎不讓人心生疑竇?
“彆拒人千裡嘛,出門在外的,聊聊嘛。”無妄興致盎然地道。
“你們大晟不是說不能非議皇家之事嗎?”小男童道。
“咱們這是大晟境內,嘮嗑一個關外皇室,也不算非議吧。”
“道長這麼好奇?”小男童微勾了一下唇。
“嗯。”無妄點頭。
“你剛剛不是說測字嗎,聽說,你們中原道家測字算命挺厲害的,”小男童岔開話題,看了躍銖一眼,大概想到他也不識幾個漢字,轉眼望向縈真,“縈真,你寫個字讓道長瞧瞧。”
無妄清了清喉嚨,甩了下拂塵,端了端身子:“小娘子請,貧道就送你兩句。”
縈真沾了杯中茶水,可能是關外的女子識字也不多,遲疑了一下,在桌上寫了個“大”字。
無妄看了一眼,原地轉了兩圈,凝神定氣,那樣子,倒有幾分仙風道骨,喃喃道,“‘大’字若添上一橫,即是‘天’,大晟的天下第一家在京城,如此看來,娘子此行,該是一路往南,前往京都吧?!”
縈真聞言,麵上掠過一絲訝色。
無妄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繼續道:“‘天’字出頭,便是‘夫’字,看娘子麵如桃李,雙目含春,應是紅鸞星動,喜事將近,娘子此去,該是有關終身大事?!”
雖說“終身大事”的字麵意思,關外姑娘不一定能明白,但是“夫”即夫婿,還是淺顯易懂的。
看到縈真麵上微不可察的一紅,無妄知道自己說對了,了然一笑,“能與天下第一家聯姻,娘子的身份定然也是天家王女。”
阿其那部王女,那就隻有阿其那部可汗也羅的掌上明珠了,也羅迄今為止,隻有一個女兒,阿其那縈真,身份尊貴。
躍銖有些目瞪口呆,縈真就寫了一個字,這小道士就把縈真的身份給算出來了?不是說這是神棍嗎?不是說中原的這些玩意就是騙人的嗎?
“看你們這一路應是還有險阻,言儘於此,各位保重!”無妄言罷,雙手作揖,行了一禮,隨後抄起長杆,邁步向雅座外行去。
接著隻聽到他高聲喚小二的聲音:“……切點牛肉,送到我房裡去。”
“道長,你這是有錢了?”
“看不起誰呢?!叻,剩下的就賞你了。”
“多謝道長……”
小男童皺了一下眉心,眼光落在躍銖解下來放在桌上的包袱,他沒有忽視無妄離開時,看到這包袱眼裡那一閃而逝貪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