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繼續拖延下去,等神武衛趕到,哪怕照晚霜有宗師修為,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
青光陣陣錚鳴,劍嘯之聲劃破風雪,照晚霜的身影前撲,三尺青鋒在手,施展錦繡山的絕學馭劍之術。
掌心真氣吞吐,劍鋒起勢強橫,然而老山頭的刀更快。
細長窄刀上,瀲灩的白光流轉,吞吐縷縷刀氣,擋在蘇文身前。
一刀斬出
刀氣噴湧而出,竟將身前的夜色淹沒,刀光長嘯。
轉眼間,兩尊武道宗師便再度交手幾十招,刀光劍氣碰撞,將腳下的地麵震出道道裂縫。
照晚霜手中長劍激發出幾十道青色的劍氣,卻被老山頭一圈刀花儘數攔下。
這位錦繡山的劍術宗師劍眉緊繃,俏臉冷漠如霜,身後風雪中,黑壓壓的神武衛鐵騎狂奔而來,轉眼間便踏入巷子。
“殺。”
伴隨著一聲大喝,鐵騎列陣,長槍平舉,開始衝鋒。
幾十騎在並不寬敞的巷子內,就是一堵銅牆鐵壁,橫推往前。
照晚霜回頭,美眸微眯,手中長劍橫斬,一道劍氣將巷子淹沒。
“砰砰砰”
鐵甲破碎,戰馬哀鳴,劍氣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殘肢飛舞。
這就是宗師境武者的殺力。
戰馬和騎兵鑄就的屍牆,將後麵的神武衛士卒擋住,為她爭取了短暫的時間。
照晚霜沉吸一口氣,本就高聳的胸脯隨著呼吸起伏。
她輕喝聲:“人劍合一。”
周身氣勢攀升,淩厲的劍氣浮現。
人劍合一
馭劍術中極為高明的境界
劍招一出
縷縷青光彙聚在四周,隨風而動,她的身形瞬間消失不見,似乎和這漫天風雪人融為一體。
老山頭僅剩的右眼睜的如銅鈴牛眼般,他隻能看到一抹青色的劍光撲麵而來。
鋒芒銳氣讓老山頭打了個寒顫。
“小小年紀便修成人劍合一。”
“此子不可留。”
老山頭心底閃過這個念頭,已然起了殺心,想要將照晚霜徹底留下。
“斬。”
老山頭不甘示弱地大吼,手中長刀劈出,快到極致,根本瞧不見刀影。
白光和青光廝殺,崩碎的刀光劍氣席卷風雪,朝著四麵八方而去。
如同梨花暴雨般,將殘垣斷壁打得千瘡百孔。
幾個呼吸之後
一道身影從混亂的風雪之中衝出。
正是老山頭,此時他極為狼狽,黑色的棉襖化作破布,手中長刀斷裂,隻剩下半截刀身在手。
他尚未落地,一抹青光便緊隨著從風雪劍氣之中衝出,並非朝著老山頭。
而是對準了馬車內的蘇文刺去。
那是一口青霜短劍
出自一尊劍術宗師之手,是照晚霜以馭劍術中的絕學,禦劍飛仙起手。
短劍破空,悄無聲息。
老山頭眼疾手快,腳不落地,強行運轉真氣,改變方向,顧不得內力逆流衝擊經脈的撕裂之痛。
奮不顧身的朝著青光抓去,然而還是慢了半步。
他抓空了
手掌擦著劍尾而過
“相爺,小心。”
老山頭隻得大吼提醒。
紫電青霜,是為仙劍。
而照晚霜這招禦劍飛仙,儼然有幾分劍仙的味道。
凜冽的劍氣和殺意撲麵而來,吹的身上的披風襖子颯颯作響。
蘇文依舊不曾驚慌,好整以暇的凝視著越來越近的青霜劍。
刀光劍氣散去
他的目光遠眺,看了眼身負重傷的照晚霜。
同為宗師境,但照晚霜的修為明顯要弱於老山頭一籌,先前刀劍對拚,她就受傷,又強行用禦劍飛仙來刺殺蘇文。
此時正是舊氣剛斷,新氣未生之時,落地之後,連退十多步,泛白的唇角被浸出的血絲染紅,頗有幾分嬌豔欲滴的風情。
“狗賊。”
四目相對,照晚霜冷冷的罵道。
可下一刻
她的臉上浮現出驚愕之色,美眸中全是不可思議。
蘇文僅僅隻是伸出兩個手指頭,便分毫不差的將青霜劍夾住。
要知道
這一劍可是她全力發出
哪怕是尋常的宗師境強者都沒辦法接住。
可那個男人不止硬接
而且還是如此雲淡風輕
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兩根手指頭穩穩夾住短劍,任憑劍身震動,都無法逃脫他的指尖。
“錦繡山的馭劍術。”
蘇文輕聲道:“不過如此。”
“難怪隻能居八劍宗之末。”
二指微微發力,便將劍上的真氣崩碎,手掌翻轉,短劍安靜的躺在他的掌心。
通體泛著幽綠光澤,好似碧玉鑄就般,屈指輕彈,劍吟清澈如龍。
劍上有兩個蠅頭小楷,讀作“碧幽”。
“這麼好的神兵,跟著你可惜。”
蘇文看向照晚霜笑道:“既然照姑娘有心,那本相就收下了。”
照晚霜驚訝之餘,心底騰起無名怒火,罵道:“無恥之徒。”
想要繼續動手,可想起剛才那個男人輕描淡寫就破了自己的劍招的場景。
其實力恐怕更加深不可測。
一個快刀無二老山頭就足夠難纏,再加上深不可測的蘇文,自己斷然不是對手。
做好打算,照晚霜不敢繼續糾纏,縱身一躍,整個身子騰空而起,混在風雪中,朝著遠處掠去。
“想走?”
眼見自家相爺平安無事,老山頭鬆了口氣,瞧見照晚霜想走。
自不會就這麼放其離開。
左手揚起,鼓足真氣,一團烏光破空,追著她而去。
半息之後,悶哼聲響起,照晚霜的身形在半空頓了頓,卻是被老山頭的暗器打中。
隔著漫天風雪,這位錦繡山的劍術宗師,恨恨地瞪了眼蘇文,扭頭鑽入風雪內,眨眼間沒了蹤跡。
一尊宗師境的武道強者想走,沒有數百披甲鐵騎和弓弩手,幾乎不可能攔住。
老山頭還想追,卻被蘇文叫住。
“彆追了。”
他從轎中走出,碧幽劍被收入袖袍內,風雪撲麵而來,蘇文的身軀修長而挺拔。
“屬下來遲。”
“還請相爺治罪。”
神武衛姍姍來遲,身為神武衛大將軍的鄭西平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他的麵前,連頭都不敢抬。
身後上百神武衛騎兵紛紛下馬,跟著單膝跪地,全部低著頭。
權傾朝野這四個字絕非空穴來風。
滿朝文武,誰也不敢捋他這位權相的胡須。
哪怕身為神武衛大將軍的鄭西平也不敢。
蘇文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神武衛眾人,擦身而過,淡淡道:“聽說鄭將軍前些日子才納了房小妾。”
鄭西平噤若寒蟬,心底惶恐,換了個方向朝著蘇文的背影跪下,顫聲道:“三日之內,屬下必定抓住凶手。”
神武衛大將軍,官至正三品,按理來說納房小妾算不得什麼事情。
隻有鄭西平知道,自己那房小妾不是正經納的,而是強搶而來。
連帶著還將小妾的家中丈夫和父母殺了。
他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會被蘇文知曉。
此時拿出來說,分明就是在威脅自己。
“很好。”
蘇文帶著老山頭翻身上了神武衛的馬,朝著蘇府而去。
“本相就在家中恭候大將軍的好消息。”
等到二人走遠,鄭西平才敢起身,擦了擦臉上豆大的汗珠。
“大將軍,咱們怎麼辦?”
旁邊的士卒問道。
“蠢貨。”
鄭西平罵道:“都愣著做什麼。”
“封鎖四門,讓城皇司和玉京府衙門一起,挨家挨戶地搜。”
風雪漫漫
夜色濃濃
長樂坊的街道上
兩騎並行
“相爺,靠鄭西平這個飯桶,恐怕抓不住這個刺客。”
老山頭搖頭。
“抓不抓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武衛大將軍這個位置該換人了。”
蘇文隨口說道。
神武衛,羽林衛,驍騎衛為殿前三衛,隸屬於天子親軍,司職玉京四門城防以及京中巡邏,具有便當行事的處置權。
其中神武衛五千人,驍果衛四千人,羽林衛七千人。
三衛攏共一萬六千披甲卒,除了駐紮在玉京城外驪山大營內的兩萬飛龍騎外。
整個京城,就屬殿前三衛的士卒最多,哪怕衛戍皇城的禁軍都不如。
畢竟禁軍的人數隻有三千。
古往今來,兵權最重,尤其是京師重地的兵權。
殿前三衛中,人數最多的羽林衛掌控在天子的手中,而驍果衛則掌握在勳貴手中。
這兩衛都插不進手。
蘇文雖然能使喚的動羽林衛,可那是因為他的背後站著長生帝君。
倘若某一天,他與天子背道而馳,羽林衛瞬間就會調轉刀口。
沒有兵權
這是蘇文這位權相最大的弱點和破綻。
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在圖謀神武衛。
可惜在這件事情上,皇帝和那些世家勳貴達成默契,導致蘇文一直沒有成功。
皇權
相權
勳貴世家
三方角力之下,反而便宜了鄭西平這個毫無背景的中立派。
讓其坐上神武衛大將軍的職位。
可惜此人有些不識時務,自長生帝君臥病在床,便暗地裡和那些勳貴世家以及幾位皇子眉來眼去。
“他因為自己做得很隱蔽。”
蘇文戲謔:“殊不知早就被咱們的陛下看在眼裡。”
“就算本相不出手,他這個神武衛大將軍也坐不了多久。”
朝堂之爭已經日趨白熱化,眼下就連錦繡山這等江湖大派都參與進來。
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必須要將神武衛控製在自己的手裡。
有兵權,說話才有分量。
“陛下會答應相爺掌控神武衛嗎?”
老山頭語氣有些擔憂。
“不答應也得答應。”
蘇文自信:“因為本相會給他開出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朝堂局勢
永遠都沒有絕對這二字
長生帝君和蘇文這位權相聯手鎮壓朝堂十餘年,也沒能徹底將世家王侯打垮。
勳貴猶在,世家仍舊夜夜笙歌,時不時借著罵蘇文的時候,捎帶隱晦地罵兩句那位長生帝君。
利益
才是朝堂永恒不變的定律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要用利益去交換。
想要在朝堂如魚得水,手裡的籌碼就要足夠多。
而這次利益交換的對象,正是那位臥病在床的天子。
此番錦繡山刺殺蘇文,看似是針對相權,實則是在挑釁皇權。
世家大族,勳貴百官,以及那幾位皇子步步緊逼。
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權勢。
蘇文是孤臣
那位長生帝君又何嘗不是孤家寡人?
朝野上下
最大的朋黨就是蘇文這位權相
踏踏踏的馬蹄聲在風雪夜裡,顯得微不足道,就像那馬背上的兩個人。
獨眼的馬夫
權傾朝野的宰相
在風雪之下,如螻蟻般。
然蚍蜉尚能撼樹
誰言螻蟻又不能翻天?
玉京以北八百裡
菩提州
雪幕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頭,綿延的山脈被風雪吞噬,原本洶湧的江河也被凍上。
三千年前
佛門東傳,後曾有得道高僧修成聖境,並於此間坐化,以金身蘊養菩提子,最後種出一棵參天的菩提樹。
此樹蘊含聖人妙法,有諸多神妙,被尊為佛門聖物。
菩提州也因此得名
此佛門聖僧門下的弟子以金身菩提樹為根基,創下菩提寺。
穩坐佛門四聖地之一,延續至今,屹立不倒。
菩提州佛道昌盛,哪怕曆經皇朝更迭,也不曾落敗。
菩提寺有個規矩,但凡寺中有得道高僧坐化之後,會將其舍利子取出,送於菩提州內其他寺廟供奉參詳。
武道八境,第五境為金丹境。
而佛門卻不將五境稱為金丹,而是羅漢境,也不稱金丹為金丹。
而是稱其為舍利子。
換而言之,在佛門中,但凡能夠凝聚出舍利子的,都是武道五境以上的。
菩提寺的手筆不可謂不大。
一千八百多年來,菩提寺攏共送了九枚舍利子出去。
這也就意味著菩提寺最少誕生了九尊五境之上的修士。
這就是聖地的底蘊和實力
其中一枚舍利子供奉在蓮花寺。
菩提州的風雪要比玉京城更大
毗鄰北元,從十一月開始就在下雪。
蓮花山位於菩提州以南,九座直插雲霄的山峰如同盛開的蓮花般簇擁著,因此得了蓮花山的名字。
蓮花寺沒在山上,而是在九座劍峰的正中,也就是蓮台的位置。
蓮花寺的開山祖師是位苦行僧,行至此間,偶有所感,又覺蓮花山氣勢磅礴,暗合佛門妙理。
索性就在此住下,立寺傳法,隨著弟子越來越多,蓮花寺也愈發的興盛。
後來得了菩提寺的一枚金身舍利供奉,晝夜參悟之下,誕生不少高僧。
兩百年前,前朝崩潰,天下大亂,兵鋒亂起二十年。
期間菩提州遭遇過數次大的兵禍,導致蓮花寺的高手死傷慘重,就連傳承都出現斷層。
至今方才恢複許多元氣。
蓮花寺當代主持白蓮和尚,菩提州極為有名的宗師武者,其成名絕技小蓮花指,與菩提寺的菩提指並列第一。
古老的廟宇安靜的坐落在九座劍山峰正中,燈火在風雪的遮掩下,若隱若現。
一支渾身罩著黑衣的騎兵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潛入蓮花山。
約莫數百人,個個魁梧,腰間鼓鼓囊囊,左佩長刀,右持鋼槍,馬鞍上還掛著弓弩。
黑衣騎兵在蓮花寺外停下,當先三人策馬登上高處,遠眺古寺。
當先的大漢身材極為魁梧雄壯,足足九尺高,臉上有疤,披風下是厚重的魚鱗鎧,手中提著柄厚重的镔鐵大刀。
眼神中滿是殺意。
一員悍將
他身後的兩人一個須發赤如火,兩手抱胸,一個麵如金紙,懷中抱劍。
“根據情報。”
提刀的大漢開口:“蓮花寺中除了白蓮和尚外,還有一尊老輩的宗師。”
“二位不可掉以輕心。”
“放心。”
須發如火的壯漢點頭:“白蓮和尚交給我,正好試試他的小蓮花指是否如傳說中的那般厲害。”
“那另一個老和尚就交給我。”
麵如金紙的瘦弱男人接過話頭。
言畢,這兩人輕飄飄地掠出,踩著風雪快若疾風,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下一對騎兵把守出口。
提刀大漢將剩下的三百黑衣武士召集到身旁,手中長刀對準蓮花寺。
低喝道:“一個不留。”
“殺。”
扯動韁繩,胯下戰馬躍出,落在數丈開外,身後黑壓壓的武士跟隨,保持衝鋒的陣形。
他們的騎術極為精湛,取下弓弩,在距離古寺還有五十步的時候,鬆開弓弦。
密密麻麻的火箭騰空而起,將蓮花寺淹沒。
許多僧人尚且還在睡夢中就被箭雨射殺,連聲慘叫都沒有發出來。
箭頭上的火焰點燃庫房和柴房,狼煙升起,伴隨著洶湧的火光,驅散蓮花山的夜色。
寺內的一個武僧提著長棍衝出大門,迎頭一道黑影撲來。
寒光掠過,一顆頭顱升空,隨即重重的砸在地上。
眼中殘留著不解和驚恐。
刀疤大漢長刀染血,領著麾下的士卒衝入蓮花寺內,見人便殺。
還有幾十騎在寺外遊走,射殺僥幸逃出來的僧眾。
鮮血染紅古刹,屍體橫七豎八的躺著。
淒厲的慘叫和憤怒的咆哮回蕩,然而迎接他們的,隻有黑衣武士冰冷的鋼刀。
索命的厲鬼無情地收割人頭和性命。
“大膽。”
“你們是什麼人?”
蓮花寺武僧堂的堂主手持一根齊眉黃銅棍,將衝過來的兩個黑衣武士砸飛。
看著滿地的屍體,兩眼大睜,憤怒的斥責。
寺中的僧人被屠戮大半,刀疤大漢倒拖長刀,朝著武僧堂堂主走去。
身上的甲胄滿是綻放的血花。
“你們是朝廷的人。”
中年和尚看到甲胄的瞬間就明白對方的身份。
大漢沒有回話,一步跨出,將長刀掄起,從上往下劈落。
武僧堂堂主舉棍抵擋。
“嗡嗡嗡”
镔鐵刀斬在黃銅棍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蓮花寺的和尚被震得虎口破裂,口鼻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