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尼爾調出了通訊程序,思索著要不要在這時候給任在永發送一條消息。他和任在永之間有專門的聯係渠道,每次任在永獲得了相關的重要情報時,會優先將一部分他認為需要麥克尼爾知情的消息告知對方。當然,這些所謂的機密情報多半隻同麥克尼爾當前負責的任務有關,其餘的則是麥克尼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任在永口中套出的絕密。同身為前線作戰部隊指揮官的柳成禹不同,任在永所在的情報部門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而獲得了額外的權力,這使得任在永接觸了許多他平日根本無從了解的消息,而陡然間變得重要的任中領顯然沒有立即適應身份的轉變。
給任在永發送了一條通訊後,麥克尼爾告訴伯頓留在原地看守,他和米拉從被炸塌一半的樓梯上爬下,準備先行調查其他據點的狀況,再決定是否聯絡上級。每次他們從這些搖搖欲墜的樓梯附近通過時,麥克尼爾都會擔心樓梯被他們的體重壓得倒塌下來,幸好這種情況至今尚未發生。
“聽說其他部隊出現過倒黴的可憐人。”
“他們的運氣不太好。”
米拉的猜測完全正確,原本應當認真地留在據點中看守街區的韓軍士兵全都不見蹤影。麥克尼爾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他懷疑自己又一次碰上了那種隨隨便便拋棄陣地和手下直接逃之夭夭的敗類長官,於是顧不得他之前思索再三的保密性,連忙用手中的通訊裝置聯係了柳成禹。不出意外的話,柳成禹大領的指揮部還設立在那座銀行大樓中,隻要麥克尼爾願意在安全路線中浪費大概半個小時去繞路,他就能順利地找到柳參謀長。
“柳上校,這裡的士兵全都離開了……但我不記得我們接到過撤退命令。”
從柳成禹的聲音判斷,這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長官要求我們派遣一部分士兵進入市中心區域的地下設施,說是有北韓軍入侵了通道……”柳成禹本人也感到十分費解,“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入侵的,按理說,在本次的反擊戰結束之後,我軍應當已經斷絕了敵人所有的入侵路線……”
麥克尼爾還沒來得及詢問詳情,柳成禹已經匆匆地結束了通話。同樣一臉茫然的米拉跟隨麥克尼爾站在牆邊,兩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清楚是什麼讓柳成禹被迫執行同他的作戰計劃相抵觸的命令。
“糟糕。”麥克尼爾大呼不妙,他背著手在原地踱步,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發生什麼了?”米拉不解其意,連忙向麥克尼爾詢問事情的原委。
“柳上校說得對,反擊戰結束之後,韓國人基本鞏固了對現有控製區的防禦……而且,僅僅是幾個普通的敵軍士兵入侵地下設施是根本用不著師長通知旅長特地派兵的。”他不自覺地在牆上用石塊刻畫著混亂的路線圖,“相反,假如敵軍大舉入侵,那麼在防線徹底崩潰的時候,指揮機構能否有效運作都成問題。”
似乎是發現米拉沒有理解自己的觀點,麥克尼爾不好意思地尷尬一笑,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
“這不是用來對付敵軍的。確切地講,韓國人的軍隊打算去對付他們想象中的敵人。”
所謂想象中的敵人,不外乎藏在內部的間諜、臥底、特工或是不知情但已經被敵方收買的潛在合作者。韓軍有理由這麼做,尤其是當戰爭真正爆發之後,每一個曾經發表過親朝言論的公眾人物都十分可疑。讓這些人繼續光明正大地活動,無疑是在後方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戰時就要有對應的戰時措施,諸如完全地控製輿論——麥克尼爾相信這也是必要的——決不能讓懷有二心的敵人躲藏在友軍之中。
然而,那是麥克尼爾站在GDI全軍角度的想法。既然反對派的議員主張提高難民的待遇甚至是給難民以公民身份,作為潛在受益者的麥克尼爾隻能選擇同反對派共進退。韓軍若是采取對內行動,其目標必然是反對派,屆時麥克尼爾有望獲取的更高待遇和勳章都成了泡影。考慮到連【同胞】都被他們懷疑是北方派來的特工,麥克尼爾不認為像自己這樣的外國人能逃過調查。
“但願我的猜測是錯誤的。”麥克尼爾活動了一下手腕,他寧願自己的全部猜想都是錯誤的,“我們去對應的地下設施入口附近看一看,也好確認那些被臨時支走的士兵到底被派去做什麼。”
他晚了一步。等他姍姍來遲時,麥克尼爾隻能隔著層層疊疊的士兵隱約地看到有幾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被全副武裝的士兵從一個隧道押送往另一隧道之中,其間不乏士兵們的叫罵聲。他在士兵們看不到的位置解除了光學迷彩,接近了一名同幾名衛兵留在出口處站崗的韓軍少尉。
“您好,這裡發生什麼了?”
那名年輕的軍官詫異地看了麥克尼爾一眼,似乎是因為頭一次見到穿著韓軍軍服作戰的外國難民,而後才緩緩開口解釋道:“什麼都沒有,隻是誤會。大統領閣下被人誤導,解除了合參議長的職務……總長正打算帶人去講理,沒想到雙方發生了交火……”
其他士兵你一言我一語地把經過添油加醋後的事件全貌呈現在麥克尼爾眼前。原來,合同參謀本部議長李觀默大將因為存在未經授權的訪問而被懷疑是泄露作戰計劃從而導致首爾解圍失敗的嫌疑人之一,這名在軍隊中具有絕對威信的將軍為了避免陷入挾兵自重的兩難困境,主動決定接受命令。不料,早就認為包括大部分反對派國會議員在內的部分政客都是臥底的殷熙正大將對此極為不滿,以朝軍入侵為名調動士兵,企圖逼迫總統放棄決定。
真正的誤會隻有一處:不僅殷熙正大將向手下強調這是朝軍入侵,連李璟惠總統本人也當真以為朝軍打進了核心設施。在殷熙正昂首挺胸地邁進總統的辦公室並提出請求之前,總統本人嚇得不省人事。
發覺自己聲討的對象徹底失去戰鬥力後,殷熙正大將同他手下的將軍們呆若木雞。
“這下可糟了。”黃閔少將喃喃自語,“我們之前頂多算是用武力脅迫閣下,現在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兵變的名頭了。”
殷熙正大將下令士兵們將昏迷不醒的總統抬走,而後迅速地抓住了轉瞬即逝的機會:
“不能繼續沿著錯誤的道路走下去,這是糾正錯誤的良機。立刻以閣下的名義通知長官級官員來開會,把他們全都控製住。”
李璟惠總統設立在地下防空洞中的辦公室有著聯絡各部的緊急通訊方式,她能夠隨時隨地呼叫各部部長以便了解最新情況。就像沒有哪位將軍敢拒絕來自合同參謀本部的開會要求那樣,同樣沒有某位部長決定不出席這一奇怪的臨時緊急會議。他們放下手頭的文件或是保健產品,打扮得無比體麵地來到了地下議事堂,在那裡等待著他們的是殷熙正大將和一千多名荷槍實彈、個個沾過血的士兵。
“大統領閣下因病重,不能繼續履行職務。”殷熙正大將裝出一副沉痛的模樣,痛心疾首地站在講台上向著鴉雀無聲的部長們訴說著自己的請求,“但是,戰爭還在繼續,凶惡的敵人試圖把我們趕儘殺絕,而敵人的間諜卻能夠肆無忌憚地從事各種對我軍不利的活動。為了避免我們的國家遭遇徹底的毀滅,此次我希望各位同意擴大對戒嚴的解釋……”
“殷總長,李觀默合參議長在什麼地方?”國防長官申昌洙見狀,率先站出來反對殷熙正的越權決定,“先不說我們沒有這種規矩……沒有合參議長批準,你無權在這裡發表意見。”
“長官,今天稍早些時候,閣下在一小撮叛徒和內奸的逼迫下,被迫以偽證解除了合參議長的職權。”殷熙正大將夾在胖臉上的兩隻眼睛露出了凶光,“……他們還在這裡,就在我們的心臟中繼續為非作歹。”
——要是李觀默大將沒被拘押,他肯定會反駁。但是,沒了合同參謀本部議長,陸軍總長就成了軍隊的實際控製者,而官員們在武力麵前總是先失了一層把握。一個小時之內,噤若寒蟬的到場各部長紛紛在士兵們的注視下同意了殷熙正大將的大部分要求,並決定采取手段製裁那些【害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