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麥克尼爾始終無法恢複往日的樂觀,伯頓的心情也逐漸沉重起來。他把雙臂撐在膝蓋上,兩隻大手不停地摩擦著,嘴唇打著哆嗦,以至於路過的醫生懷疑他生了病而差點讓護士把伯頓送到急診室。
“見鬼,真是見鬼。”伯頓罵罵咧咧地發泄著不滿,“那麼,我們就這麼等死嗎?因為我們現在是窮人,所以就活該一直做窮人而且沒有逆轉局勢的機會?”
“有另一個機會,不過風險很大。”
見伯頓不解其意,麥克尼爾停頓了一陣,換成了電子腦的內部通訊。
【如果金京榮代理總統想要確保他的統治,就一定會使用各種方法去打擊李璟惠和殷熙正的同夥,哪怕是使用栽贓陷害等手段。在所有罪名中,最常見的就是貪汙了。因此,在未來的幾個月內,莫名其妙地以貪汙的罪名被調查的政客、軍人、官員一定不會少,而暗中搜集證據的很可能是希望得到新總統庇護的情報部門。所以,當情報部門打算侵吞贓款時,我們也許能分到一筆。】
說罷,麥克尼爾得意地望著伯頓,以為伯頓會讚同他的決定。出乎意料的是,伯頓卻仿佛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新聞而瑟瑟發抖,他驚慌失措地在長椅上挪動著,想要找到什麼用來支撐的輔助工具。最終,他在麥克尼爾驚訝的目光中拿過了麥克尼爾的拐杖,眼神慌亂地四處遊離。
【老弟,你瘋了嗎?我也覺得搶受賄得來的錢算不得什麼犯罪,但我們要是在韓國人的密切監視下這麼做,一旦事情敗露,沒人能保護我們。那個代理總統為了樹立新時代的形象,一定會嚴厲打擊各種犯罪來證明他的決心,我們為什麼要往他的屠刀上撞呢?】
【我們沒錢又急需用錢,就這麼簡單。】麥克尼爾聳了聳肩,【沒錢又不想去偷、去搶,那麼窮人就隻能坐在原地等死,這就是現實。伯頓,你現在不是坐在王爺們的宮殿中談笑風生的商業大亨,而是一個跟我一樣沒人收留的無業遊民。至少我在釜山還做過廚師,而你那夜店保安的工作履曆簡直沒法寫進檔案裡。不想餓死、病死,那就隻能不擇手段地去奪取我們想要的東西。】
伯頓無奈地低下頭,算是認可了麥克尼爾的結論。
【你說得對。不過,你的提議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情報部門自己沒有淪為主要調查目標之一。】
對於這一點,麥克尼爾有著十足的自信。從任在永的口中,他了解到了許多外人無從得知的情況,由此而確信情報部門在短期內還是安全的。他們隻需要解決李林留下的謎題,就能離【拯救世界】的目標更進一步。至於以後韓國人會做出什麼反應,那就不是麥克尼爾該考慮的問題了。伴隨著戰爭的結束,他越來越感到暗中編織著這張大網的幕後黑手露出了獠牙,像蜘蛛一樣窺視著自己的獵物。
他們沒有能力撕破這張網。麥克尼爾不行,伯頓不行,任在永不行,柳成禹也不行。或許金京榮代理總統有這樣的本事,但金京榮麵臨著的考驗更為嚴峻。字麵意義上的戰爭結束了,麥克尼爾的任務才剛剛開始。找出策劃戰爭的幕後黑手並將其徹底消滅,才能阻止生活在半島上的人們懷著仇恨繼續自相殘殺。確保這裡的和平後,麥克尼爾才會放心地返回家鄉去挑戰皇帝陛下和他的走狗們。
“想不到,最終擋在我們麵前的問題還是缺錢。”伯頓檢查著自己的存款數額,好確定麥克尼爾到底花了多少錢,“……沒有醫保,簡直要命。”
伯頓絮絮叨叨地說著醫保,麥克尼爾便由著他繼續說。在麥克尼爾和米拉闖入開城的廢墟時,留在外麵的伯頓同樣麵臨著生死考驗,他幸運地奪過了無人機的空襲並堅持到了委員長發表講話,隨後就被附近的朝軍當場抓獲。和麥克尼爾一樣,他被朝軍交給了韓軍,在那之後他漫無目的地尋找麥克尼爾的蹤跡,直到柳成禹把麥克尼爾所在的醫院位置告訴了伯頓。
“對了,你最近有沒有恢複更多的記憶?”
“有,但那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曆。”麥克尼爾捂著眼睛,“不管是在2020年還是2023年,總之,我所在的帝國軍遭受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的襲擊,隨後我和UN維和部隊追擊他們並來到了一座地圖上完全沒有標注——也無法從衛星上看到——的現代化城市。”
說到這裡,麥克尼爾猛然從長椅上站起來,向著窗外眺望。
“……怎麼了?”不明所以的伯頓茫然失措地搖晃著麥克尼爾,“難不成是有敵人埋伏在附近?”
“奇怪的線索。”麥克尼爾頹喪地坐回長椅上,“是兩座對稱的雙子塔……形狀類似三角形,或者說跟朝鮮人的柳京飯店有些像。”
伯頓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麥克尼爾到底看到了什麼,便叫麥克尼爾把視野中曾經看到的畫麵截圖給他看。但是,麥克尼爾把當時保存的截圖發給伯頓後,伯頓卻說他什麼也沒看到。
“……情況確實不對勁。”不用麥克尼爾提醒,伯頓也發現了異樣,“這就是說,導致你不停地產生幻覺並且受到劇痛折磨的罪魁禍首,藏在這樣一棟建築中,而那建築位於墨西哥某地。”
麥克尼爾沒有機會回到墨西哥,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出現在明海俊身上的刀具碎片上那個【PIC】縮寫同記憶中的縮寫應該代表著同一個團體。有一個跨國組織在這場殘酷的世界大戰中受益並迅速擴張著它的勢力範圍,起初隻在美洲,現在則開始逐漸地影響東亞。直到目前為止,他甚至沒有機會和這個神秘組織的代言人進行對抗,也許明海俊了解到的情報比他更多一些。
但是,戰爭結束後,明海俊很快就會被交還給朝軍。如果麥克尼爾想要從明海俊口中得到答案,他就必須找出一個前去詢問的理由,而所有理由在韓國人的情報機構麵前都是不成立的。除去那些不可靠的恩情,麥克尼爾沒有任何能夠讓他接近明海俊的身份。
“……難辦哪。”
兩個生著歐洲人麵孔的外國男子分彆穿著病號服和軍服坐在長椅上聊著天,旁邊的醫生見了,也不去打擾。偶爾有另一些病人坐在旁邊,那時他們就會明智地停止發言。和野戰醫院不同,麥克尼爾在這裡沒有聽到很多慘叫聲,部分原因在於那些傷勢嚴重的病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處於昏迷之中,根本不會有人清醒著大叫。
“說說你的計劃吧。”
“第一步:賺錢,治病。”麥克尼爾伸出了第一根手指,“我現在使用的這具義體上安裝了完全植入式光學迷彩,拋棄這具義體對我意味著難以想象的損失,所以我隻能去找醫生對義體進行修複而不是更換義體;第二步,想方設法把我們同正麵媒體人物形象捆綁起來,如果我們在韓國成為了名人,那麼自然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金錢湧向我們這裡,也會有無數好心人或是想要踩在我們頭上爬得更高的投機者打算來幫助我們。”
伯頓悠閒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根電子煙,放在嘴邊,樣子變得悠閒而自在。
“我懂了,第三步就是找出策劃戰爭的幕後黑手並且把他交給韓國人。”
“錯了,那是第四步。”
彼得·伯頓揪著頭頂上僅剩的一撮毛,無精打采地望著麥克尼爾,隻顧著歎氣。
“好吧,你來出主意,我負責執行。那麼,第三步是什麼?”
旁邊的病房中走出一個年輕的男醫生,他見到麥克尼爾和伯頓還在聊天,不慌不忙地走向兩人。
“病人醒了。”
“這第三步啊,就是——你說什麼?”麥克尼爾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好極了,義肢移植手術的效果怎麼樣?”
“有待進一步的觀察。”有些謝頂的男醫生古板地說道,也許他擔心過於樂觀的描述會成為病人日後索償的證據,“不過,我們可以保證病人既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什麼後遺症。還有一件事,你的情況正在由專家進行會診,因為這樣的病例我們以前還沒有見過……說不定我們會用你的名字來命名它。”
聽到這種近乎死刑判決書一樣的回答,麥克尼爾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