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2：北落師門（9）
【任何能移山填海的力量，對於王公貴族和壟斷者參加的上流社會聚會，肯定有奇效。】——程世濤，1978年。
……
“我對這個版本非常滿意，看看吧。”馬爾科姆·格蘭傑終於完成了他的又一套傑作，並得意洋洋地將結果呈遞給了吉爾斯，“當然，你也是這方麵的專家，我們向小紮爾姆福特的彙報仍然以你為主。”
吉爾斯盯著全息投影中的內容，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由加拉爾霍恩和非洲聯盟雙方分彆設立監督機構確保本次談判所達成的協議最終能夠得到執行，聽上去隻是加重了龐大的官僚係統的臃腫程度而已。在先前的幾種方案基本被否決後，吉爾斯也清楚老格蘭傑幾乎沒什麼選擇了，進退兩難的他們不得不艱難地在所剩無幾的妥協方案中尋找能夠取悅所有人的結果。
既然協作委員會沒法追究加拉爾霍恩的責任，一直被動成為過錯方的非洲聯盟相關企業代表自然十分不滿。這些人沒有直接退出會談已經算仁至義儘了。
“……我看，也還不錯。”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了半天的吉爾斯下了個模棱兩可的結論，“紮爾姆福特上校這邊，我們是不必擔心的。難點還在非洲聯盟方麵。”
“聽說紮爾姆福特上校在非洲聯盟有不少盟友，那些人應該可以督促非洲聯盟中央議會通過決議和法案。哦，這算不算是乾涉經濟圈內政呢？”老格蘭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如果加拉爾霍恩想要仔細追究下去，那麼身居高位的加拉爾霍恩貴族們幾乎人均涉嫌乾預經濟圈內政、整個加拉爾霍恩會在一天之內失去全部領袖。“彆隻顧著說風涼話，也說說你的看法。”
“你真的確定這種交叉監督和互相監視的結構能起作用嗎？”吉爾斯對老格蘭傑設計的疊床架屋式新機構所能起到的實際作用持嚴重懷疑態度，雖說他對勞工們無法借助這套係統得寸進尺地索要更多好處感到十分滿意——互相牽製的兩個監督機構有效地降低了運作效率。“這其中仍然存在不少漏洞。比如說，如果有一天兩個監督機構的人互相勾結起來，那麼它就完全失效了，現在發生在多特2的事情就可能重演。”
“那就在上麵多設立一層。”老格蘭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隻要在一定時間內有至少一個機構能夠起作用，我們的設計就是成功的。其他問題是總務局和非洲聯盟內閣需要考慮的，怎麼落實也是他們的事。”
真是狡猾透了，吉爾斯想著。他從老格蘭傑的所作所為中看到了許多美國人的風格，尤其是在處理法案時的靈活態度。隻要這些手段有助於穩定局勢、降低不必要的內耗，他沒理由拒絕老格蘭傑的提議。隻有道德潔癖者才會試圖找出什麼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而吉爾斯自認為並非那樣天真的理想主義者。
談判成功對他無疑是有利的。加拉爾霍恩以往的違規行為不在少數，像最近一年這樣密集地犯大忌可謂是罕見情況，伊歐克·庫讚在雪崩5的特彆軍事行動及其後果更是把公眾對加拉爾霍恩的不滿推向了新的高峰。不管前來主持談判的紮爾姆福特上校背地裡謀劃著什麼，吉爾斯都要借助這次機會鞏固自己在加拉爾霍恩內部以及在公眾麵前的良好形象，先入為主的種種正麵看法將來會成為他可以利用的重要資源。
“原來你們兩個還躲在這裡啊。”門開了，穿著黑色皮衣的天西賢治大踏步走了進來。他的腳步聲非常響亮，弄得吉爾斯不禁連連搖頭。“……沒聽說外麵發生的事？”
“什麼事？”吉爾斯緊張地喝了一口紅茶，“企業方不想再退讓了，但我們可以用些手段暫時穩住——”
“非洲聯盟各大新聞網站都報道了，熱點新聞前十名都是泄露出去的新鎮壓計劃內容，裡麵寫的內容比我知道的都清楚。”天西賢治用幸災樂禍的口吻對臉色煞白的吉爾斯說，看來多特殖民衛星群注定要血流成河了，“你們二位真的不去外麵看看嗎？隊伍很壯觀哪。”
實在坐不住的吉爾斯一溜煙地跑出物資、消失在了天西賢治眼前，但老格蘭傑卻還在淡定地喝著咖啡，全然不見半點緊張。臉上近日多了些贅肉的合眾國空軍大管家輕鬆地告訴天西賢治，哪怕明天解放戰線把這裡給占領了，屆時那些家夥還得把像自己這樣的人從監獄裡撈出來管理日常事務。
不敢耽擱的吉爾斯馬上找到了紮迪耶爾，後者對參加談判的非洲聯盟企業方瞞著他本人和部分加拉爾霍恩軍官私下製定新的鎮壓計劃一事十分震驚，以至於忘記了過問泄密渠道。忐忑不安的加拉爾霍恩代表們都聚集在會議室中緊張地關注著外麵的情況，他們所擔心的並不是成千上萬的工人甚至居民拿起武器對抗他們，而是自己多日來的努力功虧一簣。年紀輕輕就斷送仕途可不是什麼合適的笑話。
“情況怎樣？”滿身冷汗的吉爾斯闖進會議室，向眾人追問事態進展。他今天和老格蘭傑一樣過於沉迷研究怎麼在下一階段談判中說服雙方妥協，卻忘記了加拉爾霍恩本來就是個管理混亂的組織。“……沒發生流血衝突吧？”
“已經有人去勸說聚集在殖民衛星行政中心大樓前方的工人們保持冷靜了。”紮迪耶爾身旁的一名軍官說，多虧此人在幾乎所有軍官都主張馬上開火的時候主動請纓去和罷工人群接觸，局勢才沒有進一步惡化，“在總部工作而且喜歡出外勤的精英就是不一樣啊。”
“……您說什麼？”吉爾斯渾身一抖，他被巨大的失落感所吞噬了，“那人是誰？”
“當然是邁克爾·麥克尼爾少尉了。唉，你說他也不容易，帶著三家的秘密任務來這裡，卻碰上這種事，還主動站出來幫助我們……”
沮喪的吉爾斯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地挪向角落裡，一頭栽倒在椅子上。
“……彆管我！”他帶著哭腔讓前來攙扶他的同僚們都離得遠些，“我想靜靜……”
人山人海的多特2殖民衛星行政中心大樓前方，加拉爾霍恩和此地的非洲聯盟警隊已經用裝甲車封鎖了道路、防止罷工工人和被卷入罷工的市民繼續前進。連日來一直關注著多特殖民衛星群大規模罷工進展的非洲聯盟主要媒體派來的記者也躲藏在附近，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談判的結果，以及加拉爾霍恩是否會在地球圈采用同樣的暴力手段（如果火星圈和月球圈傳來的消息完全屬實）平定不穩定因素。因此，當他們看到身穿加拉爾霍恩軍官製服的青年跳上裝甲車呼籲眾人保持冷靜時，許多攝像設備立即把他放在了畫麵的中心。
“……大家聽我說！我是來自SAU的麥克尼爾少尉，我的父母和你們一樣就在這樣的殖民衛星上工作，以工人的身份度過了一生。”那青年軍官借助著身後的擴音設備暫時壓倒了人群的呼聲，這才得以使得眾人聽清他的話，“你們過去幾個月來的辛勤工作，是眾所周知的。正因為有你們的努力，我們加拉爾霍恩才能以最快速度消除火星圈和月球圈的不穩定因素、為大家維持這全世界的和平。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你們所有人都是加拉爾霍恩的功臣、是我們這些保衛人類世界秩序的軍人們的恩人！”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歡呼聲，其中也夾雜著不少謾罵。罷工工人團體對於加拉爾霍恩試圖用各種崇高名目實施道德意義綁架、逼迫工會方退讓的伎倆早已見怪不怪了，即便麥克尼爾再說些好話，他們也不會因此就對麥克尼爾產生好感。一雙又一雙憤怒的眼睛緊盯著這登台表演的小醜，厭倦了借口的人們想要看到的是行動。
“……因此，你們應當而且必須得到應有的回報。有謠言說加拉爾霍恩不僅不打算回報恩人，反而試圖用暴力手段恩將仇報，這是不折不扣的汙蔑！還有謠言說加拉爾霍恩要奪去你們親朋好友性命的凶手逍遙法外，這又是誰編造出來的科幻故事？”麥克尼爾說到這裡，伸手向後一指，後方的士兵們心領神會地抬出了全息投影裝置，“我們心裡都清楚……是誰製造了這些謠言呢？是誰製造了這些流血衝突？是誰想要看到你們血流成河？”
他打了個響指，半空中隨即浮現出了一排被五花大綁的【囚犯】跪在地上的畫麵。眾人看不清全息投影更後方的牆壁紋理，也無從判斷拍攝這些錄像的地點，但他們分明認得，其中有幾名犯人看上去正是協助非洲聯盟企業殺死罷工員工的雇傭兵頭目，而兩側持槍看守這些屠夫的則是身穿加拉爾霍恩製服的士兵們。
“沒錯，就是他們。”麥克尼爾話鋒一轉，把語言攻擊的矛頭指向了不在場的火星解放戰線，“這些妄圖用極端暴力手段破壞文明秩序、結束和平時代的瘋子，這些自稱為火星解放戰線的精神病人，以雇傭兵的名義處心積慮地製造傷亡，試圖斷絕你們和各自的企業、和我們加拉爾霍恩之間一切和平交流的渠道！多特2的市民們，參加此次罷工的工人們，不要被所謂泄密消息中所說的內容欺騙了！對這些想要逼迫保衛人類的加拉爾霍恩不得不把炮口對準同胞的人類之敵，我們唯一能給他們的待遇就是死刑！立即執行！”
“住手！你們這群*子養的私生子，彆動老子！”畫麵中被逐一拖到牆角的雇傭兵們奮力反抗，但他們無論怎樣都不可能掙脫身旁的加拉爾霍恩士兵們，“是我們的雇主讓我們殺那些該死的工人，我有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