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杳不知父親心裡所想,但有些話一吐為快,真的很解壓。
片刻,客廳鐘表傳來八點整提示音。
顧敬銘回過神。
自身後隔斷台上拿起車鑰匙,示意閨女:“收拾一下,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今晚就住家裡,領導同意了。”
話落,便聽沈老師驚訝道:“下班時間,也要跟上級報備?”
“當然,出差在外,這是最起碼的紀律問題。”顧敬銘說罷放下鑰匙,挽著袖子朝廚房走,“我來洗碗,你去給閨女鋪床。”
小顧同誌舉手提議。
“爸爸睡客房,我要跟媽媽——”
還沒講完,被顧主任無情打斷:“免談。”
額。
顧杳乾巴巴望向沈老師,眼神尋求安慰。
後者笑了笑,揉她頭發,“乖,下次吧。”
“......”
永遠都是下次。
心塞。
臨睡前,打開微信聊天界麵。白天發給程牧的信息,依舊石沉大海。
試著撥通電話,裡麵卻是忙音。
她皺眉,該不會真在蹲局子。
腦中回想上午公務車內,某位大領導麵色沉冷交代徐秘書辦事的樣子。
俗話說,文不及商,商不及政。
權力麵前,恒遠董事長算什麼,周書記需要給他三份薄麵?
將臉悶進枕頭,顧杳壓下向徐秘書探聽口風的衝動,暗示自己冷靜。
遇事三思而後行。
希望程二公子經此一遭,能吸取教訓。
還有求婚直播,欠她一個解釋。
盯著臥室天花板,迷迷糊糊閃過交往半年裡,兩人之間發生的種種。
輕歎。
得出結論。
原來談戀愛,不過如此。
與此同時,君頤酒店。
一場有關爛尾樓盤的座談會,持續四十分鐘後,以縣委方給出初步解決方案而告終。
待人散去,徐默留下複核明日的考察行程。
瀏覽過程中,發現隨行人員名單裡,突然多出一位。
他若有所思:“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下午臨時增加的。”
邊說邊將電腦推至茶幾,讓大領導過目。
客廳安靜。
銀白燈光下,周政良長腿交疊坐在沙發,雙目微闔,抬指按壓眉心,表情沒什麼波瀾。
不用看,也能猜到增添的是誰。
巡察辦主任,顧敬銘。
那幫人,若把察言觀色的本事發揮在解決民生問題上,何須像現在這樣,宛如無頭蒼蠅,四處碰壁。
心有餘而力不足。
前提是,得有心。
塘縣缺的,遠不止錢。
夜已深,徐默做完簡單彙報後,整理文件和電腦準備離開。
臨走前,又補充一件事:“恒遠集團董事長將電話打到我這,說想約您見一麵,具體意圖,應該跟度假村項目,以及今日他次子攔車一事有關。”
按照周書記平日作風,這種情況,一般不予理會。
但出於職責,他仍舊要如實稟明。見或不見,由領導親自定奪最好。
沉默片刻。
周政良淡聲回複:“返程後,選非工作時間,讓程紹國直接去譽峰會館。”
徐默倍感意外。
周書記竟然答應。
而且,一般談公事都在市政辦公室,私事例外。
可周書記跟恒遠董事長之間,能有什麼私事?
即便好奇,卻也不是他作為下屬可以探究的。
思緒收攏,徐默朝男人微點頭,道句‘您早些休息’,便拿著東西走出房間。
關門聲傳來。
幾秒鐘,室內恢複安靜。
周政良自沙發起身,隨手拾起茶幾上的煙和打火機,緩步來到客廳窗前。
青煙繚繞指尖。
初夏的塘縣,夜間溫度遠比邛海市區更為適宜。
抬目眺望遠處瑩瑩燈火,視野裡的小城,仿佛籠上一層夜幕薄紗,祥和而安定。
大抵此番景色,讓周政良領悟到某句真理。
好山好水,最能養育出心性靈動之人。
意識到這無端念頭,他微不可察輕笑了下。見時間不早,按滅還剩一半的煙蒂,轉身朝浴室走。
洗漱完,擦乾水漬。
餘光不經意掃過大理石盥洗台。
水霧朦朧的鏡子前,靜靜躺著一枚黑色發圈。應該是小姑娘換房前,粗心大意留下的。
頭繩細軟,上麵點綴著四葉草水鑽,混合沐浴清新,隱約散發出殘留的淡淡發香。
周政良擱在掌心,指腹輕撚,垂目凝視一陣。
回憶下午遊古城,小姑娘頭上戴的是同款,應該沒打算折返來尋。
作為領導,絲毫未察覺到,自己對女下屬的關注度,儼然已超出合理界線。
年過三十的周書記,情感世界稀薄,這麼多年無人能入他眼。
基層小姑娘,到底有何特彆之處。
世人不知,身份再如何貴重,終究也難落俗套。
心悅從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