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他老人家深謀遠慮。”周政良步伐從容平穩,語氣不緊不慢,“一旦動起真格,這座皇城內內外外,人人都能成為他的棋子。”
大逆不道之言。
趁著私下,周仲勳提醒他:“這話如果傳到小陳同誌耳裡,有你好受。”
“說不準。”
怎麼?
“陪伴數十載,或許她比我們更了解父親。”周政良道出事實。
倒也是。
周仲勳默住兩秒,讚同地笑了笑。
行至側殿門外,大哥又問及他在邛海的私事。
具體指哪方麵,彼此心照不宣。
一陣寒風掠過回廊,卷起幾片枯葉。周政良望著雍和宮金頂上的晨光,轉到一件不相關的話題。
他問:“大哥覺得,適合和喜歡,到底孰輕孰重。”
周仲勳側目看向弟弟,平靜無波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雲淡風輕的障眼法。
良久,他給出答案:“就大局而言,門當戶對的政治聯姻,自然是鞏固家族榮譽的最好方式。”
“但出於私心來講,我不想讓你再重蹈覆轍。”
周仲勳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語氣突然柔和下來,“萬事逐利,唯真心難求,你應該明白大哥的意思。”
周政良輕抬唇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自然懂。
大哥是在暗示他,要做一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而非效仿曾經的自己,為了家族利益犧牲個人幸福。
時隔三年,周政良想起那段無疾而終的婚姻,心中早已掀不起絲毫波瀾。
八點整,雍和宮的晨鐘準時響起。
渾厚的聲音在寒冷空氣中回蕩,仿佛在為新的一年敲響序曲。
“走吧。”
晨輝冷風中,周仲勳整理了一下衣服,“小陳同誌該等急了。”
兄弟兩人邁腿往正殿走,身後的回廊曲折悠長,蜿蜒盤旋著伸向薄霧青峰腳下,一眼望不到儘頭。
除夕當晚。
陳婉棠收到邛海基金分會寄來的助教照片,整整齊齊疊放在文件袋裡,還附帶一枚U盤。
她留意到,其中幾張照片背後,用馬克筆寫著孩子們的留言。
“顧老師,機器人被篡改程序會失控嗎?”
“顧老師,我的夢想是,長大後要成為一名信息安全工程師,守衛祖國。”
“顧老師,過完年馬上就到春天了,記得明年來參加我們的畢業典禮哦。”
......
燈光下,陳婉棠眸底含著笑,看完一行行稚嫩的文字,又將照片一一翻過來擺正。
微機課堂,助教老師身著淺色大衣,紮著蓬鬆的馬尾,暖陽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投映在她清瑩恬淡的麵孔上,眉間笑容純淨,整個人都散發著柔美微光。
不難看出,小姑娘年齡不大。
而且親和力極強,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陳婉棠手指緩緩撫過照片,視線溫和專注,心裡輕歎。
即使再關注也無用。
重點是,兒子何時才能得償所願。
做母親的鞭長莫及,除了在電話裡關心,其餘時間,隻有徒增煩惱罷了。
此時,相隔千裡之外的塘縣。
客廳裡正播放春節聯歡晚會,顧杳坐在沙發上嗑著瓜子,毫無預兆打了個噴嚏。
抬手摸一摸耳垂,依舊滾燙。
從昨晚到現在,耳朵一直發燙,幾乎沒消停。
奇怪了,大冬天的又不熱。
沈老師在旁打趣:“多半是你那位姑婆在背後念叨你。”
念叨乾嘛?
當然是催著她給答複,好安排小夥子見麵。
想一想翻倍的壓歲紅包,顧杳哀嚎著用抱枕捂住臉,腦中展開天人交戰。
見閨女糾結至此,顧敬銘適時出聲:“依我看還是算了,紅包年年有,不差今年這一個。咱們做人得有骨氣,怎麼能因為幾張大團結,就向惡勢力低頭妥協。”
話落,沈老師眼神悠悠轉過去。
“你說誰。”她問。
顧主任故作鎮定喝了口茶,禍水東引:“姑婆。”
“......”
受不了兩口子大過年變著法的‘唱雙簧’,讓她這種單身汪情何以堪。
欺負她沒人罩著?
一番折騰後,顧杳點頭認命。
招呼沈老師,讓對方儘快確定見麵時間和地點,她誠心服務,保證麵子功夫做足。
顧主任一聽眉開眼笑,連忙暗示媳婦兒,先把大紅包給閨女亮出來。
沈老師表示,八字沒一撇,再等等。
知女莫若母。
果然,臨見麵前一晚,小顧同誌突然變卦。
隱隱不安,總感覺其中有陷阱。
父母平時都主張她自由戀愛,對一些親戚牽紅線的做法極不認可。
但這次,竟前所未有的積極。
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母親寬慰她:“去見見吧,對方外形出眾,各方麵條件都很優秀,與咱們也算門當戶對。我跟你爸其實早就見過他本人,心裡有底的前提下,才抱著讓你試一試的態度。”
瞧吧。
被她猜中。
不過,看在沈老師坦誠直言的份上,顧杳也不再推三阻四。去衣櫃前挑選一套得體的衣服,為明日出場做準備。
倘若當初聽從父母的意見,她跟程牧,或許就不會開始那段‘啼笑皆非’的戀情。
顧主任和沈老師的眼光並不低,而且看人向來精準。
所以,她也難免好奇,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初四下午,顧杳收拾完便出門。
按照沈老師給的地址,抵達濕地公園附近新開的咖啡館。
繞過旋轉玻璃門,搜尋身穿白色高領羊絨衫搭配絳駝中長款大衣,年齡二十八九左右的商務精英男。
下刻,視線掃到目標人物。
但怎麼看,都覺眼熟。
定睛打量後。
??
怎麼會是......他!
顧杳懵住,趕緊打電話確認。
結果剛點開通訊錄,靠窗位置的男人便朝她招手。
小姑娘握著手機的手緩緩滑落,雙眸呆滯。
這個世界,真的很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