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一般的城市醞釀出淒厲。夏溯心臟一沉,卻沒有停下腳步,越跑越快。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此時此刻諤知已經向人類發起進攻,她必須立刻找到祭壇。
夏溯一邊跑,身後還拖著一根插進地麵骨架的觸手。她需要時刻注意震動的方向,但因為跑步時也會產生震動,夏溯必須把自己的敏感度拉到最高,代價則是會大幅度消耗精力。
夏溯拐過千萬個轉角,在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中,終於到達震動傳來的位置。她把手掌貼在骨壁上以最快的速度劃動,摸索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凸起。夏溯又摸了一遍,還是沒有。她一下用腳踹向牆麵,又忽然止住動作。
夏溯將懸停在空中的腳狠力向下跺去,整條腿瞬間傳來刺人的麻感。是實心的,她心想。夏溯一邊不停的用腳跺地,一邊在這條小道上變換著位置。突然,她停下腳步,控製著一根觸手紮進腳邊的地裡,將那塊地皮掀開。
果不其然,一條隧道展現在眼前。夏溯毫不猶豫跳下隧道,在落地的一瞬間,她感到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夏溯急忙用觸手擋在身前,將握在手裡的光球砸在地上,接著用力一踩,光球就被碾進了地裡。下一秒,淺藍色的亮光充斥屋內。
夏溯撥開身前的觸手,隻見屋子中央就是祭壇,祭壇兩側分彆站著兩個諤知。
他們從手掌中不斷發射出骨刺,在亮光中反射出幾道淩厲的藍光,直衝夏溯而來。夏溯俯身躲過,直接用觸手纏起兩個諤知,把他們緊緊攥住,用力抵在牆壁上。她無法一擊殺死他們,也不能浪費時間跟他們纏鬥。
夏溯走向祭壇,身側四個虛影飛馳而過。再睜眼,四根尖利的觸手早已深深紮進祭壇。祭壇上方立著的還是和每棟建築上一樣的雕像,隻不過這次兩個諤知的高度齊平,都平靜的看著前方。
夏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觸手被扭動了,她看著身前的祭壇開始蠕動,底座緩緩裂開,無數尖細的骨刺將裂口包圍,越撐越大。
夏溯迅速側身閃躲,同時用觸手刺進裂口。她隻感覺耳邊和臉頰在燃燒,兩根骨刺貼著臉劃了過去,割開兩道口子。要不是她及時閃避,夏溯的臉和腦子就被打穿了。
還不等夏溯做出下個動作,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拽。剛站穩的重心瞬間傾斜,她順著力量向前邁了幾步,接著半蹲下身體,成功找回重心。
那股力量被疼痛所代替,夏溯立刻收回觸手。觸手的尾端被切斷,幾滴黑色的液體被甩在地上。夏溯警惕的盯著祭壇的裂口,兩個白色的身影從中爬出,她迅速用觸手裹住他們的腦袋,接著側身用力一扯。一陣悅耳的碎裂聲傳來。
夏溯隨意的把觸手卷著的兩顆腦袋甩在一邊。剛想走近祭壇,就看見裂口上下的細齒開始翻卷,緊接著就是源源不斷的諤知從口中爬出,朝她湧來。夏溯身後被抵在牆上的兩個諤知也開始奮力掙紮,肌肉下的骨頭紮出身體,刺進攥住他們的觸手。
夏溯吃痛卻沒放開諤知,反而愈加用力,頂著骨刺深入血肉的疼痛硬生生將兩個諤知攥碎。他們化為幾塊破碎的白骨和肉塊,被夏溯扔在地上。
此時祭壇還在不斷孕育新的諤知,即使夏溯用觸手奮力紮向麵前快速靠近的諤知,但還是被逼到牆邊。
屋內狹窄的空間被白茫茫一片的諤知填滿,夏溯被擠在牆邊,身上不斷綻出傷口。她手臂上的刀刃已經啟用,隨著肩膀收緊再揮出,在貼身的諤知身上斬出不少裂縫。可是因他們堅硬的骨骼和夏溯不停消耗的體力,夏溯逐漸落於下風。脖子上更是被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要不是她用手肘快速將諤知推開,她的喉嚨就被割破了。
夏溯感覺手臂的力量在快速耗儘,她用臂刃在身體周圍橫掃,趁著諤知向後躲避的間隙,用觸手插進頭頂的牆壁,把自己拉到空中。夏溯發現祭壇已經停止生產,但那道裂口還開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夏溯繃緊觸手,迅速一推,自己順勢以曲線墜入祭壇的裂口。她明顯感覺到屋內的諤知全部一怔,甚至連夏溯頭頂的細齒也停止了翻卷。趁他們沒反應過來,夏溯把觸手穿進裂口的上顎和下顎,再往中間一拉,縫住了口子。
夏溯在黑暗中揮舞著臂刃,她隻能感覺到手臂時而陷進富有韌勁的組織裡,受到阻礙,但什麼也看不見。夏溯背後突然炸出細密的痛,她意識到肯定是細齒在翻卷時反複刺穿了自己的觸手。腳下開始抖動,她本就是半跪在地上,被忽然一顛,不穩的晃了一下。
夏溯的頭頂傳來一股壓迫感,她連忙舉起手,不等她伸直手臂,手掌就撞上一麵軟韌的牆壁。夏溯感覺自己的胳膊在不斷的被下壓,即使她使出全部力量向上反抗,還是被慢慢壓垮。夏溯用臂刃割進頭頂的牆壁,反而牆壁突然一沉,將她直接壓倒在地。
慌忙下,夏溯想伸出背部的觸手托住頭頂的牆,卻發現自己的脊椎凹陷進了地麵,被緊緊攥住。她隻好舉起腳,試圖用四肢頂住壓力。
牆壁離夏溯越來越近,她能感覺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被牆壁頂回臉上的癢感。夏溯的喉嚨收緊,她的四肢被壓在腹部和肩膀,那種緩慢的擠壓感從身體各處傳來。夏溯感覺腹腔被捏住,內臟像是豆腐一樣軟嫩,被擠的要爆裂開來。
不出一分鐘,夏溯就會被壓成一灘肉泥。
絕境下,夏溯艱難的蹭動著右半邊身體,臂刃一點點割進身下的地麵。她已經無法呼吸,皮膚要被壓爆的痛覺刺激著她的神經,使她思考的速度變得遲緩。夏溯大吼一聲,猛地抬起手臂,手腕和手臂在撞上牆麵時全部骨折。而手肘處的刀刃則紮進了攥住她脊椎的地皮下。
夏溯用沒有骨折的肩膀發力,帶動已經折斷扭曲的手臂向上一拔。即將完全合並的牆壁忽然停止下壓,她的背部也不再受到限製。
夏溯急忙控製觸手撐開裂口,再用觸手一點點扒著牆壁挪動。當皮膚蹭過地和牆,輕微壓向肌肉和臟器時,那種滯重的痛意瘋狂擠壓神經。她努力不讓斷掉的手臂碰到地和牆,可是因為裂口裡的空間過於狹小,導致整個人隻能躺著由觸手拖動。手臂的裡碎掉的骨頭不斷地摩擦,還時不時在肉裡瞎刺。
夏溯眼前的圓光從一個小洞到徹底覆滿她的視線。終於,夏溯的一隻手摸出了裂口,扒住了外麵的地。
夏溯奮力扭動,觸手也愈加用力的推,顧不得鑽心的痛,才將上半身拖出裂口。她立刻坐起身,大張著嘴,整個上半身因為吸氣顫動著。
冷冽的空氣灌入喉嚨,像是往裡撒了把硬碎的玻璃渣。氧氣灌透肺部的快感蓋過了喉嚨的割痛。胸口的堵悶也逐漸緩解。
夏溯短暫的歇了一下,用沒斷的那隻手撥開身邊懷繞著的白骨,將下半身慢慢拖出裂口。在她調整呼吸,一手撐地坐著時,才分出心思環顧四周。
那些張牙舞爪的諤知現隻是鋪滿地麵的骨架。一塊塊骨頭散在地麵,相互連接。淺藍色的光隱去了骨頭森白的顏色,散發出微弱的熒光,在綠霧裡砌出凹凸不平的浪。霧不停滾動,逐漸凝結。
夏溯低下頭,查看搭在腿上的斷臂。她並不是在檢查傷勢,而是對手肘處嵌在刀刃的東西起了興趣。
夏溯用另一隻相對完好的手把一塊白色的肉從臂刃上拔下。肉塊隨著夏溯手指發力握住微微收緊,但沒有變形。夏溯知道這是祭壇的心臟。
當祭壇中的地皮握住夏溯的脊椎時,她感到了回收諤知屍骨時同樣的振動頻率。夏溯明白過來,她後背正下方,埋藏著祭壇的心臟。走投無路的她折斷一隻手,把心臟挖出,避免了自己被壓成肉泥。
夏溯將心臟揣進懷裡,借助觸手的力量起身。當務之急是重返會議室。
夏溯趕回會議室,外麵散落著一地白骨,諤知不見蹤影。夏溯也沒看見任何人類。正當夏溯準備走進會議室查看時,被霧中兩道若隱若現的藍吸引了注意力。
“傑克?”
夏溯喚道。
隨著兩道藍越靠越近,一個高大的輪廓在霧裡輕聲靠近。
在摧毀祭壇後,整個髏骨星的霧變得更為濃重,能見度低的可怕。夏溯朝著即將走到跟前的身影眨了眨眼,身體放鬆許多。為了固定斷臂而攥緊的手腕鬆力,斷臂輕輕搭在身側。
“他們回飛船了。我在這等你。”
低沉而又熟悉的聲音透過交織的霧傳來。
傑克的身體撥開迷霧,浮現在夏溯眼前。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
夏溯轉身:“走吧。”
兩人並排在綠霧繚繞的小道中前進,返回飛船。
陰沉的視野逐漸被白光替代,傑克走去通知飛船準備起飛。夏溯則走向一片躺在地上的屍體。她知道自己無法救下所有人,在看到屍體的那一刻還是會覺得惋惜。
夏溯走向不遠處傷員,輕聲問:“死了多少人?”
那名傷員肩膀和手臂上好幾個血洞,正顫顫巍巍的纏著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