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俟城外,祿東讚看著漸漸遠去的城市,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日在長安城裡遭遇車禍,當天天還沒有黑,他跟桑布紮等十幾個人擠在了一輛馬車上,偷偷的出了城門,連腿傷都還沒有處理好。
長安城到涼州是有水泥路的,一路快馬加鞭之後,很快就到了涼州城。
然後他們一行人在涼州購置了一些馬匹、物資,繼續往西快馬而去。
祿東讚已經吩咐好了,他們會在吐蕃和大唐交界的地方等候剩下的出使隊伍,畢竟好些東西都要從長安運回吐蕃。
如果能夠等到出使隊伍正常回來,那麼那天的車禍也許就是真的是一個意外,對於跟大唐商討的各項貿易措施,吐蕃肯定會繼續遵守。
但是如果一直等不到出使隊伍回來,那祿東讚就要重新考慮吐蕃跟大唐的關係了;甚至要趕緊回邏些城讓鬆讚乾布準備好大唐隨時會來的襲擊。
“大相,這一路而來,後麵都沒有追兵,也許是我們多心了。”
塞汝貢看著風塵仆仆的一行人,思考著到時候怎麼跟鬆讚乾布交差。
祿東讚歎了口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長安城的那段時間,我總是趕緊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
桑布紮:“都已經這樣了,再糾結是真是假已經沒有意義了,大家都安全了,雖然和親沒有成功,但是其他方麵的東西基本都談成了,最關鍵的是讓我們對大唐有一個更加真實、準確的認識,這就值得了。”
祿東讚:“走吧,現在這吐穀渾的地盤,也被納入大唐了,我們還是先趕路,萬一真的有追兵,那就麻煩了。”
……
在長安城西邊的一片荒草地上,空中漂浮著十幾架熱氣球。
朱富裕帶著一副墨鏡,往嘴裡塞了一塊鯨魚肉乾,探頭看了看下方的情景。
這墨鏡,是玻璃作坊一次意外試驗的產物。
燒著燒著,居然燒出了棕色的玻璃,然後陳大力意外的發現這種玻璃對陽光的遮擋效果似乎比較好。
雖然他不知道這樣的玻璃有什麼用處,但是還是作為一個新發現,向上進行了彙報。
李寬在看每個作坊的月度總結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棕色玻璃的事情,立馬就想到了墨鏡。
這出海航行也好,熱氣球在空中也好,經常都麵臨這風太大,眼睛睜不開的情景,要是有一副墨鏡的話,那就很實用了。
李寬說要有,玻璃作坊自然不用多久就有了墨鏡了。
而朱富裕作為熱氣球營的隊正,自然是首先配備墨鏡的一小撮人。
“差不多了,點火吧。”
為了確認炸藥包在草地上爆炸的效果,朱富裕專門找到了這裡。
“啪!”
一架熱氣球上麵有四個人,其中一個負責保管火折子的人聽到朱富裕的話之後,立馬點上了火折子。
而其中一個則是將炸藥包的引線從專門的包裝裡麵拆開來。
“這個高度大概是兩百步,這引線點燃後大概過三個呼吸再往外扔。”
“唰唰唰!”
引線很快被點燃,抱著炸藥包的士卒默默數了三下之後,將炸藥包扔出了熱氣球。
不過是幾個呼吸之後,一聲巨大的“轟!”,傳到了大家的耳朵。
朱富裕開了頭,其他幾駕熱氣球也陸續開始了投彈。
一時之間,草地上不斷的響起了“轟隆”聲,驚的附近一群群鳥尖叫著飛起。
而在這片草地的一裡外,蘇烈和薛禮正舉著望遠鏡觀看著這裡的場景。
“仁貴,王爺製作的這個炸藥包,威力實在是太猛了,這一次我們兄弟聯手,一定叫薛延陀吃個大虧。”
蘇烈自從接到了聖旨,知道自己能夠獨自領軍出征,這幾天的情緒都是出於亢奮狀態。
如今再看到炸藥包在熱氣球營的配合下,威力居然如此恐怖,心情就更加的激動了。
“王爺一直都是善於創造傳奇,這一次攻打薛延陀,屬下有信心讓它成為名傳千古的一場戰役。”
薛禮的姿態端的比較低,知道蘇定方在軍中的威望比自己高很多,經驗也要豐富很多。
不過,對於李寬的信心,他卻是一如既往的爆棚。
“走,我們去看看草地上的情況。”
看到熱氣球已經飛離了草地上空,蘇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草地上布置的那些草人和帳篷、羊羔的情況。
一裡的距離,對於騎著駿馬的一行人來說,隻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
“嘶!”
當蘇烈來到草地前方的時候,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好慘列!
所有的稻草人都東倒西歪,甚至有些已經完成找不到影子了。
最慘的就是那些羊羔,要麼血肉模糊的飛濺到各處,要麼就是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個彆幸運的羊羔離炸藥包爆炸的地方有點遠,也被爆炸的聲波給震死了。
“總管,有此利器,我大唐的邊疆穩了!”
薛禮雖然見識過黑火藥的厲害,但是像是炸藥包這種玩法,也是第一次目睹。
如果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對孤軍前往薛延陀有點擔憂,現在就剩下迫不及待的要出征了。
“大唐有楚王殿下,實乃天大的幸事啊。”
蘇烈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
七月初,蘇烈和薛禮帶著四千騎兵,一人雙騎的離開了長安城。
前麵半段路很好走,基本上都已經鋪好了水泥路。
不過,出了晉陽城,繼續往北之後,路況就明顯變差了。
好在老天給力,沒有給大家增加什麼麻煩。
花了不到半個月功夫,隊伍就出現在了朔州城外,不過,除了跟當地守軍了解了一下目前草原上的局勢,蘇烈連城都沒有進,就繼續往北而去。
這一走,基本上就算是出了大唐的實際統治區了。
“總管,方圓三十裡,沒有敵情。”
熱氣球隊暫時沒有作戰任務,就充當起了瞭望手,將周邊草原的局勢及時彙報給蘇烈和薛禮。
這讓大軍能夠有效的避免被薛延陀人包圍。
不過,夷男剛剛襲擊東突厥部落才一個多月的時間,按照他的推測,哪怕是出現最壞的局麵,大唐出兵了,也沒有那麼快。
所以其實蘇烈的擔憂是白費心了。
“總管,這一塊就是雲中都督府的治下了,要是夷男動作不夠快的話,我們應該就會在這一片區域撞上他們。”
趁著休息的間隙,薛禮從懷裡掏出一副輿圖,跟蘇烈探討著下一步的行動路線。
草原太大了,幾千人扔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為何曆朝曆代,北方胡人都會是中原王朝的大麻煩,就是因為這裡地域太遼闊,雖然胡人的兵力不一定很多,但是你找不到人家決戰,就滅不了人家。
而一旦你撤退,他們又有無數的地方可以選擇侵襲,讓你煩不勝煩。
一路上,蘇烈和薛禮已經不擔心自己的幾千人會被薛延陀的十萬大軍給滅了;他們擔心的是自己沒有辦法找到薛延陀的主力。
“這一路上碰到的牧民都說前幾天薛延陀人還出現在這一帶,那麼現在繼續往東的可能性最大了。”
蘇烈結合著最近得到的消息,基本上確定了下一步的行軍方向。
反正草原上也沒有什麼正式的道路,走到哪裡算哪裡。
就這樣,他們在茫茫草原之中又行軍了五六天,朱富裕總算是帶來了好消息。
“總管,我們在東邊約五十裡處發現了薛延陀大軍,帳篷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最少有幾萬人馬。”朱富裕一收到彙報,就興高采烈的來到了蘇烈的軍帳。
“東邊五十裡?”
蘇烈立馬來到了輿圖前麵,腦中迅速的思考著對策。
“仁貴,根據這幾天碰到的零星牧民處得來的消息,北邊東突厥人的那個部落應該是最新一個被薛延陀人消滅的,如今他們又在東邊五十裡處出現了,那麼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十有八九就是這裡了。”
雖然已經出了大唐的實際統治地界,但是畢竟還是在雲中都督府的境內,這種羈縻州裡各個部落的分布情況,還是比較容易搞清楚的。
說起來,唐朝的這個羈縻州之策,也算是一個敗筆。
相當於將打下來的地盤,重新交回給俘虜來經營。
剛開始的時候,由於對方被打怕了,倒也不用擔心立馬叛亂。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新一代的胡人成長起來,心中的畏懼之心就越來越小,然後,新的一個輪回又要開始了。
薛禮:“按照薛延陀人的這個行軍速度,他們應該是覺得自己吃定了東突厥人,一點也不著急。總管,我有一個大膽的提議!”
蘇烈:“說!”
“今晚三更時分就讓熱氣球營的人升空出發,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差不多剛好趕到了薛延陀人的營地,趁著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給他們當頭一棒。”
好不容易找到薛延陀人的蹤跡,難得是他們還在那裡集中紮營了,薛禮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
“單靠熱氣球營,雖然可以給薛延陀人帶來很大的混亂和一些傷亡,但是應該還不至於讓夷男肉疼。如果我們再帶著剩下的人手埋伏在這裡……”
蘇烈一邊說著,一邊指向了剛剛被薛延陀人襲擊的部落所在地。
薛禮眼前一亮,“總管這個主意好,薛延陀人突然遭到炸藥包的襲擊,一定很恐慌,必然會有一部分人馬沿著來路往後撤退,那麼這個部落就是他們最有可能經過的地方。”
“沒錯,到時候我們再趁亂給他們來一個突然襲擊,至少可以留下幾千薛延陀人的首級下來。”
兵敗如山倒,一旦薛延陀人開始撤退,必然會陷入混亂之中,而這種情況,是最容易出現以少勝多的局麵的。
要不然,蘇烈對自己再有信心,也不敢帶著幾千人去衝擊十萬大軍啊。
“先是被熱氣球營的炸藥包搞一波,接著我們再追殺他們一波,如此一來,薛延陀人的士氣必然全失,哪怕是主力仍在,估計也會撤回去了。”
蘇烈和薛禮很快的定下來方案。
這個時候,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去論證這個論證那個。
戰機往往轉瞬即逝,稍微猶豫一下,攻守之勢可能就掉轉開來了。
要是讓薛延陀人的斥候發現了唐軍,那麼彆說給他們一個教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大問題了。
……
乙人甲是拔灼賬下第一勇士,是薛延陀有名的射雕手。
古人有句話叫做空中飛鳥,唯雕難射。
要想射中它們,絕對不是一般的難。
一方麵,雕的兩翼很是粗壯結實,伸展開來的時候足有兩三米長,這是大雕的天然盾牌。
隻要輕輕一拍打,箭便飄飛、滑落了。
而箭射到兩翼上的話,更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根本傷不了雕,必須直直的射入身體之中才行。
再加上雕的飛翔高度往往比較高,離地一兩百米也是很正常的,甚至更高。
一般的弓箭手,哪怕是射的再準,臂力不夠的話,箭矢射在雕身上,就跟撓癢癢一樣了。
要不然怎麼會說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縞素呢。
所以,但凡是能夠在草原上被稱為射雕手的勇士,都是真正的高手,作用不比二戰時期的狙擊手要差。
乙人甲的身手這麼好,拔灼出征的時候,自然要把他帶在身邊。
作為射雕手,在軍中也是有特殊待遇的,他一個人在拔灼的大帳附近有著一頂獨立的小帳篷。
這段時間,他的小日子過的不錯,東突厥人的部落裡有不少肥羊,甚至他的帳篷裡還分到了一個突厥女人。
不過,乙人甲的自製力還是很強的,雖然昨晚折騰了兩三輪,今天天還沒亮,他就跟往常一樣出了帳篷開始練武。
“乙人甲,起的這麼早。”
來到一處空地之後,乙人甲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可汗,您還真是勤奮,每天都起的這麼早呢。”
眼前這人真是拔灼,隻見他正揮舞著彎刀,在練著一套獨特的刀法。
作為夷男的嫡子,拔灼比大哥曳莽晚出生了幾年。
就這麼幾年的差距,導致他的勢力一直比不上曳莽,這讓他暗暗著急。
同樣的,這也刺激了他過著更加克製的生活,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早起來練武。
草原上,大家對於嫡庶之分沒有看的那麼重,自己要是不努力,這大好江山,可就是自己大哥的了。
“乙人甲,你來的正好,跟我對練一會。”
作為自己身邊的得力屬下,拔灼跟乙人甲的關係自然很是熟絡。
兩人就在空地裡開始了晨練。
遠方的地平線上,慢慢的出現了一絲亮光,有一點兒、又有一點兒。
片刻之後,東邊的地平線就變成了一條奢華的金邊,閃閃發著光。
突然,天那邊射出了一絲光線,將天映的紅紅的,太陽升起來了。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一起去我大帳喝一碗奶茶。”
拔灼很善於用一些小恩小惠來籠絡身邊的勇士,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效果似乎也很好。
“小可汗,奶茶我就先不喝了,我去旁邊看看有沒有野菜,給您換換口味。”
乙人甲對拔灼倒是很忠心,覺得這段時間大家吃羊肉估計吃膩了,看看能不能找點其他吃食。
出生於貧苦牧民家庭的乙人甲,對找野菜倒是很精通,拔灼對這個情況倒也清楚的很。
“那就辛苦你了,就在營帳旁邊看看有沒有就行了。”
乙人甲不提還好,一提的話,拔灼倒是真想嘗嘗鮮了。
而在此時,朱富裕親自帶著熱氣球隊,也緩緩的靠近薛延陀的營帳。
“哈欠。”
朱富裕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因為擔心被薛延陀人提前發現,所以熱氣球都飛的比較高。
這七月的天氣,早晚溫差已經比較大了,高處風大,就更覺得冷了。
“再有一刻鐘應該就到了他們營帳上空了。”
朱富裕拿著望遠鏡,看著斜下方的情景,大概的估算著距離。
而在朱富裕旁邊,他的大兒子朱金也在一架熱氣球上,正激動的看著下方的情況。
這是朱金第一次參加作戰,為了能夠立功,這段時間他也是好好研究了一番炸藥包。
跟朱富裕不一樣,今年才十九歲的朱金,早早的就在楚王府裡的蒙學讀書識字,算是熱氣球營裡麵少有的文化人。
要不是朱金的二弟朱銀、三弟朱銅都進入了觀獅山書院,朱富裕是絕對不會同意朱金棄文從武的。
雖說大唐的武將地位很高,但是朱富裕還是希望自己家裡能夠出個讀書人。
時間就這麼慢慢的過去。
初秋的清晨,空中有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倒也不太影響視野。
乙人甲在草地上隨便轉了幾圈,手裡就多了一把野菜。
當然準備回去的時候,卻是意外的抬頭發現了天空中的異像。
作為射雕手,臂力強,箭法好是必然的。
但是還有一點也是不能缺少的,那就是視力要好。
憑借著後世飛行員般的視力,乙人甲發現了了西邊空中出現了一片異樣的雲朵。
這是什麼雲?
怎麼移動的這麼奇怪?
乙人甲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雖然熱氣球已經出現了好幾年了,但是乙人甲彆說看過,就是連聽都沒有聽過。
要不然的話,伴隨著這朵“雲”越來越近,乙人甲應該可以認出這是熱氣球。
不過,哪怕如此,乙人甲也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有情況!大家快起來!”
“天上有怪物出現,大家快起來!”
乙人甲很快就大聲呼喊了起來,而他自己也拚命的快速朝著自己的帳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