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仁是被外麵的蟬鳴聲吵醒的。
睜開眼的時候,引入眼簾的卻並非是養老院那白色的屋頂,跟充滿奇怪味道的房間,而是一頂破舊泛黃的蚊帳,陽光剛好從外麵照進來,穿過蚊帳後,在粗舊床單上織出細碎的光斑。
他的腦袋微微偏過,目光隨即被土牆上那張被煤油熏黑的獎狀吸引,最後定格在上麵,顯得格外的醒目的年月日上——1983年3月13日。
秦淮仁的腦袋裡微微動了一下,一些曾經的記憶,開始從心底深處,慢慢的從腦海裡浮現出來。
這張獎狀是他高三下半學期時,學校頒發給他的奧數競賽獎,上麵還有他秦淮仁的名字。
但,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還有,這獎狀可是幾十年前的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眼前呢?
滿腦子的疑問,秦淮仁都沒回過神來,外麵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小梅,你去看看你大哥醒了沒,這都快晌午了!”
秦淮仁剛剛還木然的眼睛,這一刻突然猛地張大,剛剛的這聲音,分明就是他娘的聲音啊!
眼淚在這一刻‘唰’的一下流出,眼前的場景,也開始在腦海裡慢慢與記憶融合,他終於想起來了,這裡是幾十年前他出生的地方啊!
身體突然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眼淚更是像決堤一樣流下,他竟然沒死,而且,還重生到了幾十年前的地方。
牆上的獎狀雖然被煤油熏黑,但上麵的日期卻是格外顯眼,1983年3月,這一年他剛剛高考,正是18歲的青春年華。
果然,下一刻時,秦小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十歲的小姑娘,身上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舊衣服,腦袋上紮著兩個羊角辮。
看到躺在床上,像是被誰揍了一頓,眼淚嘩嘩的秦淮仁時,小梅的眼睛裡,瞬間露出驚恐的神色。
“哥,你這是咋了?”
但下一刻,回答她的卻是一雙有力的手臂,直接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裡,秦淮仁哭的更是大聲:“哥……哥想你了!”
上一世,小梅學都沒上完,就早早的嫁人,後來他出礦難時,小梅幾乎哭昏過去幾次。
十歲的小梅,此時不明白大哥的死而複生,乾脆也趴在哥哥的懷裡,哭的聲嘶力竭的,這聲音很快驚動了外麵。
正在煮飯的母親王秀娥,聽著屋裡忽然傳出的哭聲,手上的鍋鏟都沒來得及放下,就急吼吼的衝進屋裡。
等看到抱在一起痛哭的兄妹倆時,王秀娥頓時驚的大聲質問:“這……這是咋了啊?”
看著母親王秀娥,重回到年輕時的模樣,原本正在哭泣的秦淮仁,卻突然衝著王秀娥笑了起來:“娘,我餓了!”
這句話,幾乎沒讓王秀娥一下子從驚訝中反應過來,等看到秦淮仁嬉皮笑臉的模樣後,王秀娥頓時氣的拎著鍋鏟朝秦淮仁腦袋砸來。
然而,那鍋鏟距離秦淮仁頭頂五寸時,卻又神奇般的收了回去:“真是的,大晌午的發什麼瘋嘛!”
嘴裡嘟囔著,身影卻是急匆匆的出門,鍋裡還煮著棒子麵糊糊,稍不注意,那就該糊在鍋裡了。
恰在這時,外麵也傳來了父親的咳嗽聲,常年抽旱煙的緣故,咳嗽起來的時候,那聲音猶如拉風箱一般。
秦淮仁趕緊麻利的收拾好自己,拉著小梅的手出門時,剛好看到父親扛著鋤頭進了院門。
褲腿挽的高高的,小腿上沾滿了泥點兒,走路時還猛烈的咳嗽著,跟他記憶深處,父親的形象簡直一模一樣。
“老二呢,咋不見出來吃飯?”
一家人圍坐在槐樹底下吃飯時,父親卻是一臉愁容滿麵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像是記起什麼,突然納悶的詢問。
王秀娥的目光,突然有點兒躲閃,但她根本來不及開口,旁邊端著碗的小梅,已經搶先開口:“二哥去了學校,說是晚上才能回來!”
飯桌上突然陷入了安靜當中,隻有小梅吸溜棒子麵糊糊的聲音,但秦淮仁卻是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如今正是七月,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跟弟弟秦懷義的大學錄取書,也該送來了吧!
“娘,今兒是幾號來著?”
秦淮仁壓下心裡的激動,貌似無意的看向母親王秀娥問道。
“應……應當是15號了吧!”
王秀娥聽到這話,目光裡忽然露出一絲莫名的緊張,嘴裡含糊其辭的回答道。
15號,那就是高考錄取書下來了!
上一世錄取書送來也是15號,他跟弟弟秦懷義,同時考上了西南的一所大學。
隻不過,命運對他不公,家中的貧窮,使得他跟弟弟隻能有一個人上大學。
為了公平起見,父親夜裡就讓他們兄弟倆抓鬮決定命運,輸了的人,便要入贅到徐美玲家,頂替徐美玲的前夫,成為煤礦的一名煤礦工人。
上一世,他抓到了輟學的字樣,而弟弟幸運的抓到了上學的機會!
後來,他便願賭服輸,入贅到徐美玲家,每天下到暗無天日的礦井,將領到的工資,一半交給徐美玲,一半則是寄給弟弟秦懷義讀書。
但命運卻沒打算就此放過他,後來他出了礦難,僥幸撿回一條命,可也從此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
最開始的幾年,就算是冷飯冷菜,看在他那點兒賠償款上,徐美玲還伺候著他。
但後來政策改動,沒了賠償款後,徐美玲就將他直接掃地出門。
無路可去的他,隻得重新回到村裡,可那時父母年事已高,已經無力照顧他,弟弟秦懷義,則是在大學畢業後,早早留在了南方城市。
最終,他被送去養老院,每天看著屋頂度日,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終於,2024年的冬天,他用一根布條結束了自己生命!
隻不過,老天終於睜開眼睛,他非但沒死,而且,竟然又回到了命運轉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