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
“向南走,越過這座山,躲進天淵深處。”
“不要回頭。”
金羽男子緩緩轉身,眼中滿是不舍,卻終究沒伸出手。
下一瞬,風沙驟卷,一道金焰雷鳴從遠空劈下,仿佛某種追蹤而來的神罰。
少年被猛地震飛,天地顛倒的一瞬,他隱約看到,那巍峨如山的身影,正張開雙翼迎著那道滅世焰光,背影蒼涼而悲壯。
眼中光澤漸漸暗淡,沉沉的落下眼簾。
窗外的陽光穿透窗欞斜灑在他身上,他緩緩睜開眼,瞳孔中殘餘的一縷金芒正悄然褪去。
秋辭鏡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睡了一整夜,此時頓感一陣渾身酸痛。
他支撐著身體坐起,卻發覺自己的右手緊緊攥著那塊黃色的石頭,指節泛白,仿佛生怕它會在夢醒時分憑空消失。
低頭望著掌中那顆隻有半個拳頭大小的“破石”,他腦海中浮現出昨夜那如夢似幻的一幕幕。
漫天黃沙、巍峨巨禽、遠方湛藍的海……那到底是自己的夢?還是……某個人的記憶?
愣了一瞬,才意識到已是正午時分。剛欲起身,門外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小鏡子——”是小剛,語氣半是無奈半是關心,“這都到正午了,你怎麼還沒起來?我給你從街上帶了點吃食,可香了,熱著呢。”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傳來紙袋裡油紙的沙沙聲。
秋辭鏡揉了揉額角,低聲一笑:“來了,彆敲了,小心吵到彆人。”
他將石頭收入納戒後推門而出,門外的小剛正拎著個油紙包,熱氣撲麵,一股獨特的香味混著芝麻與醬香撲鼻而來。
小剛咧嘴道:“還以為你昨晚修煉入魔了呢,結果一覺睡到天上掛日頭。
我給你帶了點江陵城的地道吃食,都是你沒吃過的。”小剛揚了揚手中的包袱,神秘兮兮地笑著。
他一邊說,一邊麻利地打開油紙,露出一排色澤金黃的醬香糍粑餅。
外皮微焦,裡頭軟糯,糯米裡還夾著碎肉和香菇,淋著一層特製的陳釀醬汁,香味撲鼻。
“這可是江陵老街巷子裡才有的糍粑餅,聽說還是以前宮裡的做法流傳下來的。”
小剛邊說邊又從懷裡掏出一小袋,“還有這個,醉花釀豆腐,甜裡帶鹹,口感嫩得像水一樣,一咬還有花香。”
秋辭鏡看著眼前這些小吃,眼眸露出一絲笑意:“你倒是會挑。”
小剛哈哈一笑:“那當然,你剛哥我可立誌要當江陵的大吃家,哪家鋪子好吃我閉著眼都能走去。”
秋辭鏡接過熱食,輕聲道謝,心中一陣溫熱,他雖然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卻喜歡這種被人主動關心的感覺。
於巧巧趕來說道:“今日是江陵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晚上會在河畔放花燈,我們要不再留一晚再走吧?”
小剛一聽,眼睛都亮了,連忙點頭附和:“對對!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剛好趕上節日,怎麼也得遊玩一番再回去啊。”
說著他低頭瞥了眼自己一身皺巴巴的衣袍,嫌棄地拉了拉袖子:
“不過……我這身打扮穿去也太邋遢了。聽說每年花燈節都有不少漂亮姑娘出來賞燈,我可不能就這麼嚇人家一跳。”
秋辭鏡聽得好笑,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那待會我們去街上給你挑身像樣的衣裳吧,反正九桓樓那邊給了賠償,正好能派上用場。”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於巧巧,語氣輕緩:“巧巧姐你也彆省了,挑身漂亮點的,算我請客。”
於巧巧一愣,隨即笑靨如花:“哎呦,咱家小鏡果然是越長越會疼人了,那我可就不客氣啦。”
小剛也咧嘴一笑:“那今晚我就穿得英俊瀟灑,去河畔豔壓群芳!”
三人相視而笑,窗外陽光正好,節日的氣息已在街巷之間悄然升騰。
秋辭鏡看著他們笑鬨了一陣,忽然想起什麼,抬眸問道:“對了,吳哥呢?他不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嗎?”
小剛撓了撓頭,說道:“哦,他一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打聽點事,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不過八成是跑去找那個藥鋪姑娘了吧。”
於巧巧在旁打趣笑道:“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小吳好歹是真心的,你倒是見個姑娘就想豔壓群芳。”
小剛嘿嘿一笑:“那不一樣,小吳是奔著終身大事去的,我這就圖個節日氣氛熱鬨熱鬨嘛。”
秋辭鏡輕輕一笑:“他心裡一直記掛著那個姐姐,也挺難得。”
說話間,陽光灑落在幾人的衣袍上,窗外隱隱已傳來街頭花燈裝飾的喧鬨聲,一股熱鬨的節日氣氛漸漸浮現出來。
於巧巧提議道:“我們挑完衣裳後順便給小吳也帶一份吧,免得他回來見我們都換上新衣,心裡不舒服。”
“行。”秋辭鏡頷首點頭,“都算我的。”
小剛一拍大腿:“有小鏡子你這句話,今天非得穿得比五大家族的公子還風光不可!”
兩人等秋辭鏡吃完飯後,便一起說笑著出了客棧。
街頭早已熱鬨非凡,紅燈高掛,香鋪、糖攤、錦衣布莊林立,孩童們提著兔子燈滿街跑動,彩綢和花燈在風中輕輕飄搖。
秋辭鏡眼神在街邊流轉,忽地停住腳步,看著一家裝飾雅致的衣坊:“就這家吧,看起來布料不錯。”
夥計原本正靠在櫃台邊打著嗬欠,瞧見三人進門,目光本能地掃了一眼。
隻見那女子穿得花裡胡哨,裙擺還是前幾年過季的款式,氣質雖俏皮,卻難掩一股市井氣息。
那高個青年更不必說,衣袍皺巴巴的,褲腳還沾著泥點,活像是才從鄉野地頭鑽出來,臉上雖帶著笑,卻透著一股憨傻。
夥計眼神裡掠過一絲不屑,嘴角抽了抽,剛想扭頭回去不搭理,卻忽地一怔。
他看到了秋辭鏡。
少年靜靜站在兩人之後,一身粗布麻衣,洗得發白,樣式更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可那人卻如清風般立在燈影之中,神色平靜,氣質如蓮,仿佛世間喧囂都與他無關。
那一瞬,夥計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敬畏之意。
可轉念一想,若真是富貴公子,又怎會穿得如此寒酸?這世道,越是窮酸越愛裝腔作勢。
於是他壓下那點莫名的震懾感,語氣裡多了幾分敷衍和傲慢,笑也不笑地問了一句:“三位是來買布料,還是……看看熱鬨?”
於巧巧熱情地湊了上去:“當然是來買衣裳的,最好快些做出來,今晚上穿。”
夥計聞言幾乎笑出了聲,嘴上卻還是虛偽地道:“今晚上就穿?三位莫非不知道,我這錦羅齋在江陵城還是有些名氣的,來定製的,最少也得三天起。”
小剛這時也走了過來,打量著店中掛著的一件墨藍錦袍,小聲嘀咕:“這不就是件衣裳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夥計眼神一冷,正想發作,卻被一聲溫和的聲音打斷。
“若是現成的,能改尺寸就行,我們不挑樣式,也不講究排場。”秋辭鏡開口了。
他語調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從容。
夥計下意識點頭,正要敷衍幾句,卻聽那少年淡淡補上一句:
“當然,若是覺得我們配不上這錦羅齋的衣服,那也無妨,我這還有九桓樓的賠償,換一家便是。”
“九桓樓的賠償?”
夥計一驚,再抬眼仔細打量這少年,終於注意到他眉眼間那股淡漠卻沉穩的氣質,頓時一身冷汗。
他在江陵見多了紈絝,也見多了真正有身份的世家之人,那種氣場裝不出來——他麵前這位少年,絕非尋常人。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
夥計連忙堆起笑臉,聲音都恭敬了幾分,“幾位請稍等,我馬上為您找幾套適合今晚花燈節的上等衣袍,尺碼合身的立刻可穿,若需修改,也能趕在傍晚前送到。”
秋辭鏡點了點頭,臉色始終平靜無波,仿佛方才那一幕從未發生。
小剛心裡感歎不已:“小鏡子這氣場,不得不服。”
於巧巧則悄悄朝秋辭鏡豎了個大拇指。
三人終於順利選好了衣物,夥計也從最初的冷淡變得殷勤百倍,甚至親自送三人到門口。
還附送了一枚花燈節特製的流蘇錦飾,連聲道:“祝幾位今晚花燈順意,喜運連連。”
離開衣坊後,幾人沿著江陵主街一路往南,朝“雲濟堂”藥鋪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陽光照在古樸的石板路上,街道兩旁已掛起一盞盞色彩斑斕的花燈。
商販的吆喝聲、人群的笑語交織成一幅熱鬨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