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好女是在兩年前忽然出現在川北龍州宣撫司轄地的。
她去龍州的時候,身邊隻帶著兩個仆從,因為出手極為闊綽,一開始就引起了那邊馬匪的注意。
結果,袁好女帶著兩仆從,從馬匪堆裡殺了個七進七出,直接在龍州打出了名氣。
她自稱是江南來的生意人。
她的父親是漢人茶商,母親原本是土司之女,家裡在四川生意做的很大。
但是二十年前,因為家裡拒絕向本地土司繳納的“茶馬稅”慘遭陷害,全家都被滅門,她因為是一個女兒,所以逃出生天。
被忠心的家仆所救後,她便一路流落去了江南,在江南以劫掠商隊起家,後來利用家族的茶山和私鹽渠道,重新積累財富,這些年已經控製了川南到湖廣的私鹽販運路線。
她這回又重新回到四川,就是為了報當年的滅門之仇的。
衛知也查過了,大約二十年前,的確有這麼一件偷販私鹽,被全家抄斬的案子,那家人姓林,有個女兒叫林鳶。但因為時隔多年,已經不能查證袁好女與林鳶是不是同一人。
但是袁好女說的許多細節,的確能和當年的案子對上,並沒有明顯的破綻。
“那她又是如何在地方招兵買馬,卻一直沒有被朝廷發現?”皇帝問道。
“回皇上,因為袁好女招的兵大多是苗人、夷人、羌人,以及從當地衛所逃走的兵戶。”
大齊自開國以來,為了加強對西南邊陲的控製,一直企圖廢除當地土司的自治權,想要用朝廷派遣的官員治理西南。
因此朝廷對這些南蠻,一直采取暴力的鎮壓手段。
多年前,朝廷曾經在羌族聚集的區域,殺了幾千人,這一殺便起了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抗,朝廷和當地人的關係便一直很緊張。
這些蠻夷也成了朝廷重點的圍剿對象,朝廷甚至用築牆屯兵的手段,以“苗不入境,漢不入峒”的朝廷政策,限製著當地蠻夷的活動。
袁好女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借勢分化著當地的勢力。
她來到四川之後,就遊走漢人和苗、羌的交界處,專門吸納當地的苗疆獵戶、衛所的逃兵和受不了當地土司管理的熟苗,最初以苗寨為據點,有了自己的一方勢力。
再加上,苗不入境、漢不入峒,所以當地的朝廷駐軍,沒有發現袁好女在做的事情。
短短一年時間,袁好女靠著極高的軍事素養,苗人的驍勇善戰,遠超當地土司和衛所的裝備,很快,她就成了川北一股不容小視的力量。
去年,川西那邊的土司因為新的土地政策,開始了激烈的內鬥。
袁好女讓自己的副將娶了當地平羌土司的女兒,聯合他們擊敗了敵對的勢力,扶持平羌土司成為了“平羌司副使”,實際地控製了當地的鹽井和駐軍。
緊接著,袁好女又被川西苯教的巫師,認定為雪山神女轉世,通過祭祀,收編了羌族部落,還建立了一個隻有女子的“神女軍”。
而這一切,都是袁好女在兩年之內完成的。
據當地人說,袁好女的軍隊訓練有素,甚至還有“刀盾營”、“火銃隊”和“飛弩營”。
等到朝廷發現袁好女的“水福兵”時,她已經實實在在地控製住了當地的驛道和漕運,向過往的商隊征收“護路銀”。
朝廷實在沒辦法處置,想要打也打不了,因為這些以苗人為主的軍隊,極為擅長在崎嶇山地裡作戰,苗人還善用毒,朝廷兵站裡的兵,到了山裡,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四川的總督便隻能對袁好女招安。
袁好女假意接受招安,做了龍州的宣慰使,短短兩年時間,她便成了一方的割據勢力。
今年四川運往北邊的糧草被劫持,說來也是四川總督壓榨苗族,逼著他們多交糧食,還侵占他們的土地,這才惹得袁好女的水福兵劫走了糧草。
四川總督害怕被朝廷處置,便將袁好女被招安的事情隱瞞了下來,還說他們是憑空冒出來了的土匪。
這回衛知也派人去查,才知道四川總督藏了多少事兒。
並且,衛知也查到,這兩年,他可沒少收袁好女的賄賂。
若不是他大行方便之門,袁好女的軍隊,也不會發展得那麼快。
香君心中都不免讚歎,袁好女當初選擇回四川老家,的確是有些說法的。
換做是在江南,她怕是沒有辦法那麼快集結這些精兵悍將。而且,這些苗人、羌人、夷人,對漢人的朝廷本就沒什麼強大的歸屬感,這造反起來,自然是容易多了。
皇帝沉吟片刻,對衛知也說的,四川總督貪汙受賄的事情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衛知也見皇上不說話,便問:“微臣敢問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四川總督?”
“這些都不要緊,你說,袁好女自稱是在江南劫掠商隊起家……你在江南可查到了什麼?”
“回皇上的話。”衛知也低頭說:“這應該是袁好女的杜撰,要在江南劫掠起家,積攢能過供養軍隊的巨大財富,絕不可能這麼多年,無聲無息不被發現。江南的商賈大多背後都有背景,也不會被一個無名之輩劫掠後卻不吭聲、不報複。臣查閱了這些年的案卷,沒有發現袁好女的痕跡。”
衛知也頓了頓,看了一眼皇上和皇上身邊的皇後娘娘,還是選擇繼續實話實說。
“所謂的私鹽渠道,臣也查證過。江南私鹽販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鏟除,如今,江南所有的鹽運都是蘇州的皇商許家掌管。雖然民間的私鹽屢禁不止,但如今已經沒有大規模的私鹽運輸了。她若是要販鹽,是斷斷不能繞過蘇州許家的,但許家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又是江南總督許煥文的本家,微臣去查的時候,阻礙重重。”
此言一出,香君就清了清嗓子道:“衛將軍說事情便是,扯本宮的娘家做什麼?難不成,本宮的娘家,還會縱容反賊麼?”
皇帝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香君的手。
“衛將軍沒有這個意思,朕也不會如此想。”
皇帝繼續問道:“那這袁好女的軍資到底來自哪裡?你可查到了?”
“袁好女身邊,有一書生,擅長偽造鹽引、茶馬卷、陰陽賬簿,明麵上,袁好女的軍資來源,短時間實在是難以查證。但是……隻一點,臣覺得水福兵用的船,是偽造不了來源的,所以,這回去江南,臣主要查的就是袁好女的船。皇上,如今,整個大齊,也隻有江南顧家有能力造這麼多的戰船。”